第17页_俘虏(上部+下部)+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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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页

  酒真是坏东西啊……

  沈荣河看上去像是累极了,闭着眼,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醉意和倦态。

  安德里安看他慢慢没了声息,想他估计是后劲上来了。他看着对方铺在眼睑上成片的睫毛,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但他没有去拨蹭对方的睫毛,而是将手绕道对方的脑后,将人怀抱起来似的,把手指搭在他的脖颈上。

  感受到温热的触感,血液就在这下面流动,伴随着轻微的脉动,这是活生生的,是咫尺之间、触手可及的。

  上天又把他带回了他身边。

  安德里安眯了眯眼,嘴角不可控地轻微上扬。

  而对方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触碰,不适应地睁开了眼。“安德里安?”他低低地叫了一声,黑亮的眼睛还沾着醉意,看起来有点涣散,像是黑蒙蒙的一团雾。

  他仰着头,淡红饱满的唇半开,喉结的形状凸显出来,毫无防备的模样像是等人咬一口似的。

  “嗯。”

  安德里安俯视着他,手指不轻不重地一遍遍揉捏着对方的脖颈。

  “剪头发了。”

  “……嗯。”怀里的男人慢慢应了一声。

  “很好看。”

  男人又没声了,安德里安的眼底却柔和了几分。明明下午看见沈荣河的时候,他总得对方似乎成长了不少,浑身散发着一种成熟的血性,这种吸引力对于他来说是致命的。他光是远远地看着,心弦就被拨弄的一阵乱颤。

  可现在,对方像在就像是凌厉如剑的豹子偃旗息鼓,冲他露出软绵绵的肚皮,透着股对他的信任依赖。

  这样已经足够可爱。

  还能做到吗?

  安德里安应该缩回手指的。可他像着了魔,一刻也不想放手,甚至另一只手也变本加厉地勾上对方的手指。他要抱着他,要拥有他,而不是只能想着他。

  就像他曾想把对方柔软的领地都占为己有,想一人把所有的苦都抗下来,留下所有的甜给他,想时间倒流,把上天从他身边夺走他的那七年全补回来…想把他缝进自己胸前的小口袋里,永远也不要分别。

  当时有多想,现在——只会更想。

  第7章

  阳光从眼皮下挤进来,沈荣河抬起手掌虚挡在眼前,才得以睁开双眼。

  刚坐起来,不知是哪里的神经又被扯了一下,脑袋又一下刺痛,他双手按摩着太阳穴,眼睛瞟到地上躺得歪歪扭扭的人。

  他用脚顶了顶:“老三,起来了。”

  地上的人不情愿地哼了一声,翻了个身又继续打起了鼾。

  外面传来一阵动静,沈荣河提高了声音:“徐胜?”

  “嗳!”

  那人进了屋,把饭盒随手放到旧铁皮柜上:“早上看你们都在睡,我就把早餐带回来了。”

  “嗯。”沈荣河盯着他身上的被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们昨天几点回来的?”

  徐胜咬下口包子,食物的味道顿时溢满不算宽敞的宿舍:“呃…得十二点?一两点?”

  他见沈荣河似乎在思考什么,又补充道:“咋了这是,昨儿晚上吵着你了?”

  沈荣河犹豫了一下,胸腔里传来的震动愈发快了:“……昨晚就我一个在宿舍里?”

  徐胜好像突然被问住了,咀嚼的动作顿了一秒,才继续道:“对,除了你这不都喝酒去了。”

  他话匣子又被打开了:“不过——你昨天幸亏没去,我们的人民公仆刘营长那真是把人往死里灌!我吐了三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回来这不找个干净地方就趴下了,现在头他妈疼得要死。”

  “我昨天也喝了点。”沈荣河同情地看着他:“少跟刘邵诚喝酒了,你又喝不过他。”

  徐胜颇为赞同:“他丫就是一酒鬼。”

  说着,他泄愤似的又咬了一大口包子,热乎乎的馅儿装进嘴里,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不……昨天还有一个男人。

  昨天他们一个个醉得像狗,在平地上走路都晃,更别提上楼。好不容易几个人互相搀扶着上了一楼,走到狭窄的拐角,突然迎面对上一个男人,和他毫无防备地四目交接。

  徐胜倒吸一口气,侧身示意对方先过。而男人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与他擦肩而过时,徐胜脑子里就剩一个念头。

  ——这人真他妈高。

  得有一米九了?

  他脑子昏沉,楼道也黑,看不清人脸,只模糊着想了一会儿,也对不上号。

  怪了。

  他本无意回头一看,可对方出了楼道,颀长的背影显露在外,那头发在灯光的反射之下浅浅发光,差点晃花了徐胜的眼。

  徐胜当即一个激灵,酒醒了一半。

  外国人?

  “爸……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您知道,大哥也知道,就我被蒙在鼓里,整整七年!我不是这家里的一份子吗?我连自己成天叫哥的人到底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含英啊,这事有点复杂,爸只是不想把你一个女孩子牵扯进来……”

  任含英不满地提高了声音:“您不用担心这些!不该说的我早有分寸!”

  说着她又低下了声音:“再说了,我要真不认可他,能白叫那么多年哥吗?我只是不想自己一个人被排在真相之外,就这么永远活在您和大哥的庇护之下……你们能承担的——我一样可以。”

  沈荣河刚回到老宅,就撞见了两人的对话。他静静地站在门外,听到这,踌躇之后,还是推开了虚掩着的门:“任老,这件事就让我告诉含英吧。”

  任老看见他突然进来,也没显得意外,但脸上的动容却也掩饰不住。他还是点了点头。

  倒是任含英涨红了脸:“荣哥,我不是埋怨你……”

  “我知道。”沈荣河的语气很温柔。

  他刚来到任家的那天,就见到了任含英。那时候任含英还扎着两个小辫,脸蛋稚气,让他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自己的妹妹小丹。

  哪怕她们并不像。

  他也没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参加过珍宝岛之战,就是69年的那次边境事件。”

  “我在前线被俘,直接被带到了苏军的营地…今天你看到的人就是当时的长官。他救过我。”

  “战争结束之后我就回了国。可实在没想到,刚和哨所的人对上,就有人指认我是叛徒。”

  沈荣河的声音渐渐消沉了下去:“我坐了四年牢,是之前部队里的兄弟保我出来的……不然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出来,”他苦笑了一下:“我回不去之前的部队了,就来投奔了任老。”

  “任老给了我新的身份,让我重新进了部队……这份恩情我一辈子也还不完,所以我永远都不会做出对任家不利的事情。”

  说着,他抬眼看向任含英,黝黑的眸子里目光如炬,透着股起誓的沉重:

  “你大可放心,一旦有什么情况,我绝不会等到任家保我——我会自己跳出去。”

  “荣河啊……”任老听了他这番话,一时间不知该接什么好。

  而任含英受到的冲击更大。

  她从没想过,他瞒住的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过往,而是不堪重负的心酸。

  她眼神复杂,眼圈通红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被称作叛徒的时候,他的心情是如何的呢?

  明明是为了守护国家而被俘,最后却被国家的人民所背叛了……想必这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吧。

  老天啊……为什么有人需要遭受这种苦呢?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回不去”看似简单,可只有真正懂的人才知道这其中的分量能有多重多痛。

  就像三年前的那个夜晚,豆大的雨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趟过坑坑洼洼的土路,溅起污浊的泥水。

  雨声在耳边呼过,不知道跑了多久,双腿越来越沉,最后成了跌跌撞撞的晃荡。他像一个倒戈相向的逃兵,头也不敢回地远离了那块他最熟悉、曾经最温暖的地方。

  直到他重重摔倒在地,发出一声吃痛。面朝下,雨水漫进他的眼睛,眼前的世界逐渐模糊了形状。

  沈荣河就自暴自弃地这么趴着,任由混浊的泥水顺着面颊蜿蜒而下,分不清是泪是雨。

  也许吼出来,把痛苦都宣泄出来,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可到底,他只把手搭在额头上,泪水止不住地流,嗓子里发出微小的抽泣,而这很快淹没于大雨之中。

  他就像一只离群孤鸟,在回程中被人用石子击折了羽翼,从高空一坠而下。如今不知身在何处,也因为失去了翅膀,无法再继续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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