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第120章_大明总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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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第120章

  第120章

  无论是怎样的群体,底层的人永远是占大多数的。

  京师的士人亦是如此。

  这些底层士人绝大多数只是耕读传家,每个家庭都是一座信息的孤岛,他们或许听闻过宁玦天坛怒骂陶仲文、宁玦伏阙承天门,但他们甚至不确定这两个宁玦是不是同一个人。

  更何况知道宁玦支持变法的京军将士们都在城外大营,哪怕城中有零星百姓知晓事情真相,在陶家这种力度的宣传面前也会变得微不足道。

  经宁玦这么一搅合,所有人看向陶大临的目光都带上了些许异样。

  因为他们也不确定陶家究竟是哪头的。

  “俺听说这个宁秉宪是个忠臣,应该不会变祖宗家法吧?”

  “忠臣一定是孝子,父死三年不改其志,这还真说不好。”

  “……”

  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劲的陶大临骤然起身,指着那牢头便斥责道:

  “胡言乱语!家父才是克忠守孝之臣!”

  而后陶大临骤然起身朝着周围的“百姓”拱手道:“宁逆混淆视听,还请诸位勿要轻信”

  “家父尸骨未寒,宁逆一日不除,陶某必每日前来问询!”

  宁玦的这一席话,直接打乱了陶大临的安排。

  陶大临只得倏然起身,带着吴时来朝着自家的京邸走去,而围在刑部衙门外的“百姓”也相继散去。

  来到自家京邸之后,陶大临才真正的感觉到了沧海桑田。

  就这么短短几日的光景,陶家是先衰而后起,刚一到街门处,门房便上前打开了街门。

  “公子,贵客们都来了。”

  陶大临微微颔首,学着自己老爹的模样径自走进了陶家依次见礼。

  “端甫,这位是……?”

  诸大绶闻言一笑,而后开口道:“这位是汉司徒袁召公之后,东宫侍讲学士袁炜。”

  “方才陶某入门便觉先生谈吐不凡,果名门之后。”

  袁炜连称“不敢。”

  “五柳先生、柘稽皆在列,我袁氏一门焉敢称名门。”

  袁炜的这个袁,便是汝南袁氏,也就是四世三公的那一家子。

  而诸大绶则是勾践之臣,越大夫诸稽郢之后,在这些名门里,也算是最久远的一支名门了,诸家也是靠着攀附陶家才有今日,为了攀附陶家诸大绶连自己的女儿都嫁给陶大临了,诸大绶只年长了陶大临三岁。

  不过日常互吹而已,众人也没有太在意。

  刚入门没走几步,陶大临便看到了远处那个大大的“奠”字。

  棺椁里放着的,则是从后厅中捡起来的陶师贤的骨殖,勉强拼出了一具尸体。

  陶大临的嘴刚一张。

  诸大绶便已然哭出了声。

  “呜呼哀哉,痛哉陶公!悲乎陶公!”

  看着诸大绶的表演,陶大临迟疑了片刻便也加入了进来。

  毕竟前几日诸大绶躲得有多远,陶大临比谁都清楚,诸大绶就差跟闺女直接断绝父女关系了。

  诸大绶一边哭,一边拍着袁炜的背。

  “袁公,可愿为陶公报此仇乎?”

  袁炜亦悲怆道:“日思夜想,食不甘味啊!”

  “袁公能否入东宫一趟,替我等探查些许宫中消息?”

  袁炜的哭声戛然而止。

  “端甫,不是我不为陶公着想,是太子似是已然对我起疑了啊!”

  袁炜的身份就在这里摆着,说袁炜跟陶师贤没有关系,打死朱载壡也不信。

  不料袁炜话音刚落,诸大绶便痛哭流涕了起来。

  “陶公,晚辈只恨学业不精,未能入朝啊!”

  听着诸大绶的哭声,袁炜总是觉得这货是在哭自己。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袁炜,袁炜也只得将心一横。

  “念斋,我这便入宫去探查一番,诸君等我的好消息吧!”

  说罢,袁炜便朝外走去。

  “我等恭候佳音!”

  众人目送袁炜走出了陶家,临上马车前,袁炜一腔的怨气汇聚成了一口浓痰吐在了车外。

  “娘希匹,进宫!”

  “喏。”

  ——

  清宁宫内,气氛凝重。

  除却张居正之外,高拱等人也早已被召入宫中。

  先前内阁拟定的东宫侍讲名单已然不是什么秘密,加之朱载壡受命变法,这些人便已然在履职了。

  “殿下已然去散过了?”

  张居正愕然的看着面前的众人。

  “锦衣卫察觉之后,孤便着命内库印了一份送出去了。”

  “结果呢?”

  朱载壡深吸了一口气。

  “泥牛入海。”

  凡是涉及到变法的内容,朝廷即便是印再多的传单也没有用。

  那些识字的人压根就不会告诉寻常百姓这传单上写的是什么内容,即便是说了些的,也不过是敷衍了事。

  “士”较之于“民”是有着压倒性优势的。

  但凡是“士”稍有愠色,一般人便也不会在细问了。

  高拱“砰”的一声拍在了书案上。

  “陛下,臣请调两千甲士,臣愿意直接带着人去天桥嚷去,他们瞒得了睁眼瞎,臣就不信还能他们把全京师的百姓都戳聋了!”

  张居正看着高拱无奈道:“肃卿,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难道咱们还要逐州逐郡的去喊?即便是喊完了,也不过是一阵风罢了,人家才是地头蛇啊。”

  “那咱们就不能这么干看着吧?!”

  张居正眉头紧蹙,还未等张居正开口,一名缇卫便快步走进了清宁宫。

  “殿下,刑部外的人散了。”

  此话一出,周围人均是不由得一怔。

  “散了?为何散了?”

  那缇卫随手掏出了一张纸条。

  “禀殿下,是宁秉宪给陶大临写了一封信,抄录如下。”

  朱载壡接过纸条,仅看了一眼,脸色骤变。

  “妄言!妄言!宁师是旧党,那天下还有新党吗?!”

  张居正跟高拱两人均是不由得侧目。

  朱载壡这才将纸条递给了两人,原本正在气头上的高拱仅看了一眼便没了脾气。

  “宁克终,这是要拉着陶家一起死啊,这才是真正的一心变法,臣惭愧。”

  “不成,孤现在便草诏,马上便命人去将宁师提出来,不能由着宁师去跟陶家拼。”

  手中攥着纸条的张居正却是站在一旁迟迟没有做声,眼睛亦是愈发明亮了起来。

  “殿下,臣有主意了。”

  朱载壡疑惑的抬起头。

  “张先生何意?”

  “殿下,咱们着相了,咱们不是为了灭陶家亦不是为了救宁兄啊。”

  朱载壡登时便有些炸毛。

  “谁说孤不想救宁师了?!”

  张居正欲言又止,而后便将手中的纸条举了起来。

  “殿下,那些都是细枝末节啊,咱们的当务之急,是如何越过士人,让百姓知晓何为新法,只要百姓知晓了何为新法,陶家活不了,宁兄也死不了。”

  高拱有些不耐烦的站在一旁。

  “张叔大,你就别绕弯子了,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在这儿本啊末的作甚呢!”

  张居正兀自将手中纸条放在书案上,而后有些激动的看着面前的两人。

  “咱们可以说宁兄是新党,也可以说宁兄是旧党,最关键的是,在议的时候告诉百姓,何为新党,为何旧党。”

  “在文章里夹私?”

  张居正微微颔首。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高拱有些苦笑道:“叔大,夹私的文章,随便找个人就能写得,但是这夹私的文章,连百姓都能听懂了,你以为天下士人看不懂?这不又绕回来了吗?”

  “不!”张居正直接打断了高拱的话。

  “张某从不相信那帮人会是铁板一块,诸如内地士人抵触新法,则多是因新法要清田亩,东南士人抵触新法,却是因为新法要开海禁。”

  朱载壡的眉头逐渐紧蹙起来。

  “张先生的意思是,各个击破,分化瓦解?”

  “殿下睿识!简单举个例子,东城咸宜坊,此地多盐商,之所以抗新法,乃是新法的开中之法,行了新法,他们就得回九边去种田换盐引!”

  “那咸宜坊的传单,无论议新法还是议旧法,就都要绕开盐法!若是传单之上不涉及盐法,夹带他法之私,那咸宜坊的百姓,实则可以得知盐法之外的新旧之差。”

  “当然,盐商又多是江淮地主,需要绕开的肯定不止是一个盐法,但无论如何,只要最后能将整个新法拼凑出来,那他们便大势去矣。”

  “可以说宁兄是新党,也可以说宁兄是旧党,关键的是,何为新法,何为旧法。”

  高拱跟朱载壡两人都沉吟许久。

  良久之后,高拱才抬起头来。

  “叔大,我只有一个问题。”

  高拱跟朱载壡两人对视一眼,而后开口道:“如果,百姓们拼不出来呢?”

  张居正再次举起了宁玦的那封信。

  “有这封信,便不怕拼不起来。”

  “殿下,京营打了这么大的胜仗,当放将士们回家去轮休了吧?”

  高拱闻言一怔。

  “叔大的意思是……让京师的将士们回去?”

  “不错,百姓们不知道宁兄是新党还是旧党,京营的将士们可是一清二楚。”

  “放他们回去,会发生什么?”

  高拱有些兴奋的一拍桌子。

  “那自然是直接跟家里人吵起来!那可是险些造了反的大事!”

  “要的就是吵,吵得越凶越,新法便拼凑的越快,吵得越凶,关心此事的人也便越多!”

  “宁兄是新党或旧党并不重要,因为这只是一个将水搅浑的由头,新法为何物,才是我等要摸的那条鱼!”

  张居正语罢,高拱登时便朝着朱载壡一拱手。

  “启奏殿下,臣附议!”

  “准!”

  朱载壡话音未落,殿外的内侍便匆匆跑了进来。

  “启奏殿下,袁侍讲来了。”

  话音刚落,三人的表情也旋即微妙了起来。

  “臣袁炜拜见殿下。”

  “袁先生来的刚好。”

  袁炜闻言登时便抬起了头。

  “殿下可欲降大任于臣?”

  “然也。”朱载壡一脸肃然的拉着袁炜的手,朝着清宁宫外走去,边走边说道:“袁先生即刻骑马出城。”

  “哦,出城,而后如何?”

  “去巩华!”

  袁炜的神经登时便紧张了起来。

  “去巩华作甚?”

  “告诉七陵卫,轮休放假!”

  袁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放假……嗯?!臣自己吗?!”

  “此等大任,自是不可提前走漏消息,孤信先生。”

  待袁炜回过头来时,朱载壡已然回到了清宁宫中。

  “袁先生快些去吧,孤还等着先生回来讲尚书呢。”

  袁炜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心中暗骂了一句。

  娘希匹!

  七个山头啊!

  就在袁炜出城之后,京师街头便再次出现了一辆辆马车甚至在光天化日之下便已然散起了传单,只不过每一个坊市拿到的传单各不相同,传单的内容也是各不相同,有说宁玦支持新法的,也有说宁玦支持旧法的,无论是说宁玦支持新法,还是说宁玦支持旧法。都躲不过那一个问题。

  那就是何为新法,何为旧法。

  “都看清楚没有,这单子上就写了一句话!宁秉宪是旧党,世兵世官,上利朝廷,下利伱们。”——盐商。

  “都听了!宁逆是新党,废开中而行纳银,免百姓商屯之苦,官民两便,实乃我孝宗皇帝之德政也!”——南城吴秀才。

  而这一切都在京营的将士们回家探亲之后,几乎家家户户都陷入了无休止的争论。

  只不过,百姓关注的焦点还在宁玦究竟是新党还是旧党之上。

  直到菜市口米市胡同那家名叫便宜居的菜馆中来了一个目不识丁的大汉,听着旁桌顾客争论,有些闷闷的低声呢喃了一句。

  “俺不关心宁秉宪是新党旧党,但俺觉得新法也没那么坏。”

  这句话的声音不大,却若惊雷一般传进了掌柜王少甫的耳朵中。

  当天夜里,王少甫便出现在了世德堂书坊掌柜唐晟的面前。

  “……唐掌柜,除却这些新旧之争外,单子后面要补上一句。”

  “王掌柜明示。”

  “欲知新旧变法事,移步米市便宜坊。”

  “啊?这,这也不押韵啊。”

  “要押韵作甚,我又不考状元。”

  收下银子的唐晟不再做声,脸上的笑容却是愈发灿烂。

  “宁秉宪说的是真对啊,我们这些书坊的太平盛世,这不就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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