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_阶下囚/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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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段凌一夜好睡。

  第二天清早起来练了一趟拳,吃了一碗粥并几样小菜,这才想起仿佛少了点什么,把管家叫了来问话。

  “我昨日带回来的那个人呢?”

  “今日未曾见过,可能还在柴房里睡着。”

  段凌看看天色,见日头早已高升,心道他又不是捉陆修文回来当大少爷的,便扔了筷子,自己去柴房寻他。一路走一路想,他虽不能酷刑折磨那人,却可叫他做些下人的活计,挫一挫他的锐气。

  当年他自己身陷魔教的时候,可没少给陆修文当牛做马。

  柴房地处偏僻,管家因怕人跑了,派了两个护院看着,倒像是牢房的模样。段凌推门而入,顿时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里头蛛网密布,非但脏乱不堪,而且又黑又窄,根本没有容人睡觉的地方。陆修文缩在角落里,背靠着墙壁,头枕在粗硬的木柴上,显然仍在熟睡。

  段凌走过去踢他一脚:“喂,起来。”

  陆修文“唔”的一声,身体往里缩了缩,却并没有睁开眼睛。

  段凌低头一看,见他脸色比前几日更为苍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再伸手探他额角,只觉烫得吓人。

  段凌这才知道他是病了,看一眼他身上睡得皱巴巴的衣衫,沉声道:“怎么不给他拿床被子来?”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

  谁会给一个睡柴房的人准备被褥啊?若是准备了被褥,是否还要再备床榻?若是备下了床榻,是否还要别的?这到底是住柴房还是住客房?

  段凌也没功夫追究这个,略一沉吟,便将陆修文抱了起来,一面吩咐道:“去请大夫过来。”

  管家应声去了。

  因事出突然,来不及打扫客房,段凌只好把人抱去自己房间,连自己的床也给他睡了。

  陆修文睡得极沉,一路颠簸也没有清醒过来。他睡着之时,瞧不见那一双略带邪气的眼睛,倒是与陆修言更像了。

  他二人本是双生兄弟,容貌十分相似,性情却是天差地别,一个温文如玉,另一个却心如蛇蝎。

  段凌记得陆修文有一条白鳞鞭,乃是用蛇皮鞣制而成,打在身上皮开肉绽,疼得人死去活来。陆修文心狠手辣,动不动就用鞭子抽人,段凌有一回被他抽得在地上打滚,若非陆修言替他求情,之后又偷偷送他伤药,他恐怕早已死了。

  当时段凌就暗自发誓,等他将来练好了功夫,总有一日要将陆修文吊起来抽一顿鞭子。如今这人倒是落在他手里了,但别说是抽鞭子,只是让他在柴房里睡上一晚,就已病得半死不活了。

  怎么轮到他头上,报个仇就这么难?

  段凌苦笑不已。

  所幸管家办事还算得力,没过多久,就将大夫请了过来。那大夫姓姚,四十多岁年纪,一把山羊胡子,是青州城中的名医,很有一些真本事的。段凌也认得他,连忙请他到床边来诊脉。

  姚大夫伸手搭住陆修文的手腕,捻了捻胡子,摇头晃脑一阵后,忽然“咦”的一声,自言自语道:“奇怪……这脉象……怎么会……”

  他这么一惊一乍,听得段凌眼皮也跳起来,胸口无端烦闷,问:“他到底生了什么病?”

  “不过是外感风寒,老夫开一副药方,再好生将养几日,也就好了。只是……”

  “怎么?”

  “这位公子脉象奇特,筋脉尽断、肺腑皆毒,寻常人早已熬不住了,他能活到现在,实在是匪夷所思。恐怕是他体内剧毒相互冲撞,反而保住了他的性命。”

  段凌已经知道陆修文一身武功尽废,却不料他还身中剧毒,忙问:“可有办法医治?”

  “医治?”姚大夫眼睛一瞪,连连摇头,“这等脉象,如何还治得好?就算日日用人参吊命,最多……也只有半年可活了。”

  第二章

  半年?段凌听得怔了怔,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说:“原来如此。”

  姚大夫因心直口快,很是得罪了一些人,这时见段凌并不怪罪,倒是松了一口气,问:“可要给这位公子开药?”

  段凌摆了摆手,说:“开罢。”

  又对管家道:“人参等续命之物,也都备上一些,不必计较银钱。”

  管家应了一声,领着姚大夫去开药方了。

  段凌独自站了一会儿,慢慢在床边坐下来,看着仍在昏睡中的陆修文。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似陆修文这等祸害,他以为能活得长长久久的,不料竟这样短命。

  他从前对这人又恨又怕,如今知道他命不久矣,心中却另有一番滋味。他见陆修文睡梦中出了一身汗,便打湿了帕子,亲自给他拭了拭汗。

  陆修文眉心微蹙,忽然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师弟……”

  段凌的心猛地一跳。

  接着却听他说:“师弟,替我将那小金蛇抓来……”

  段凌气得差点吐血。

  这人病得这样厉害,竟还想着在梦中支使他。

  当年为了抓那小金蛇给他炼毒,段凌被蛇咬了一口,整条胳膊都黑了,疼了三天三夜。想到这里,他实在是后悔刚才动了恻隐之心,将手中帕子扔了,另叫了个丫鬟过来照顾陆修文。

  那姚大夫开的药果然有效,陆修文吃了一帖下去,到晚上烧就退了,不过他因为体弱,迟迟没有苏醒。段凌怕他死了,自己得不到陆修言的消息,只好又在床边守着。

  到得第二天傍晚,陆修文才醒转过来。他睁开双眼后,先是有些茫然,像是记不起自己身在何处,待看清楚段凌的面孔,才露出一点笑容,道:“师弟家真是财大气粗,连柴房也是这般宽敞。”

  段凌知道他是嘲讽自己,黑着脸道:“这是我的屋子。”

  “真的?”陆修文眼睛一亮,又细细打量一遍屋内摆设,颔首道,“不错不错,其他地方都好,就是门口那架屏风我不喜欢,明天叫人换了。”

  又说:“纱帐的颜色也旧了,叫人换成碧色吧。”

  语气十分自然,已把自己当作主人了。

  “你别得寸进尺。”

  “师弟这样小气,连一架屏风也舍不得换?”

  “……”

  段凌奇怪自己怎么会将屋子让出来?应该叫他去睡大街的。他盯着陆修文领口处露出的白皙颈子,知道只要用力一掐,就可令他断气。

  冷静,冷静,一切为了修言。

  段凌深深吸几口气,才压抑住澎湃杀心,起身道:“我去看看药煎得怎么样了。”

  除了治风寒的药,姚大夫还另开了一副补药,用的都是上好的药材,管家一看就肉痛了,不过既然段凌发话,只好去抓了药来。

  段凌等丫鬟煎好了药,趁热端回屋里,却见陆修文已经坐起身,披了件衣服靠在床头,正凝神望着窗外景色。

  院子里栽有数枝桃树,因为并不精心打理,所以枝桠横蔓,有些疏疏落落。其中一枝更是旁逸斜出,竟从窗口钻进来,春日芳菲时,常常落得满地都是桃花。

  陆修文看得出神,忽而道:“这样好的桃树,可惜看不到明年花开了。”

  如今正是初秋,他只剩半年之命,自然活不到明年春天。

  段凌拿药碗的手一抖,说:“你知道了?”

  “昏睡时隐约听见你们说话。半年之期,同我自己预料得差不多,那大夫倒是不错,看来并非庸医。”他语气淡淡,于生死一事,表现得分外平静。

  段凌递药碗过去,见他一口气喝了,忍不住道:“我记得那魔头最是宠你,当你作衣钵传人,要传教主之位给你的。魔教之中,谁有那样大的本事,竟能废你武功?又是谁有那样的胆量,竟敢给你下毒?”

  陆修文静了一瞬,随即微笑起来。他大病初愈,嗓音仍有些沙哑,低声说:“……是我自作自受。”

  “什么?”

  “师弟想多了,有师父在,谁能害得了我?是我练功时急于求成,以致走火入魔、经脉逆行,一身武功尽废。”陆修文闭了闭眼睛,轻描淡写道,“如此而已。”

  段凌曾经是陆修文师弟,知道他修习的是一门邪派功夫,一开始精进极快,但越到后面越是艰难。等练至第七层时,必须吸取别人的功力化为己用,才能再有突破。而且这个别人也有讲究,定是要练同一门功夫的人才行。开创此功的人用心险恶,就是要同门之间自相残杀,唯有胜出者才能变强。

  为了这个缘故,那魔教教主掳回许多根骨极佳的少年,叫他们拜自己为师,为的就是拿他们练功。段凌原本也在此列,若非陆修言冒险救他离开魔教,他这时已成枯骨了。

  这等邪门武功,练起来自是极为凶险,稍不留神,就要走火入魔。

  因此段凌并不怀疑陆修文所说的话,只是略微疑惑,不知他那一身毒又是从何而来。

  之后陆修文以病中之人不宜随意搬动为由,理所当然地霸占了段凌的房间,连那屏风和纱帐,也按他的喜好换过了。

  这期间,段凌倒是回了一趟家。

  他父亲是一派掌门,在江湖上也是德高望重的,先前因要闭关练功,并未参与围剿魔教之事。如今功成出关,得知段凌力斩魔教右护法,年纪轻轻就已扬名天下,自是大喜过望,好生夸奖了他一番。

  段凌自幼被人掳走,后来虽然归家,但与家人相处起来,多多少少有些生疏了,所以只在家里住得三、五日,便又回了别院。

  管家见了他,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出什么事了?”

  “那位陆公子今日叫了裁缝来做衣裳。”

  段凌的脚步顿了顿。他这才想起,陆修文离开魔教时身无长物,这段时日穿的都是他的旧衣衫。

  “是该做几身衣服。他另有什么需要,也都照办就是。”

  管家一脸苦相:“自从陆公子来了,府里的开销可大了许多。”

  “无妨,反正他也住不了太久。”

  一边说,一边朝内院走去。

  他跟陆修文住同一个院子,隔得老远,就听见那人屋里传来说话声。

  “春夏秋冬四季,每季各做八套衣裳,两件道袍,两件直裰,其他随意。里衣要用上好的松山布,其他布料我身上会起疹子。另外还有刺绣……”

  段凌听得额角抽痛,总算明白银子是花去哪里了。他原本是想回房休息的,却不知不觉走到隔壁去,伸手推门而入。

  结果只看一眼就愣住了。

  陆修文斜倚在软榻上,手中拿一本书,仍是脸容苍白的样子。但他身后立了四个婢女,一色的黄衫翠裙,容貌姣美,环佩叮当。而他身前更有两个婢女伺候着,一个替他捶腿,另一个为他打扇。

  这等天气还打扇?也不怕再病倒。

  段凌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众人这才注意到他,几个婢女纷纷屈膝道:“少爷。”

  陆修文则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笑说:“师弟回来了?你来得正好,我叫了锦绣阁的人来量尺寸,你要不要也做几套衣裳?”

  十分大方的样子。

  段凌不知该不该多谢他的慷慨?

  陆修文见他不说话,便叫那裁缝下去了,道:“师弟怎么不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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