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残红宫锦污 (一 )_逆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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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地残红宫锦污 (一 )

  “吱呀”沉重的朱漆描金的殿门闷声打开,未掌灯的殿宇里终有了丝晦暗的明亮,缕缕的光线短线一般映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之上,似是幽幽一束冥火,远处回廊之上曲折一行人,昏黄的宫灯随着行人无声踏来,似是渐渐行近的鬼魅。请用访问本站

  那行人到了殿门口,宫灯内火苗簇簇跳动,才照见殿内跪了数十个女子,均是素颜槁衣,跪在最前面的女子三十有余,一袭如缎青丝披泄肩上,晦暗的殿里犹不能遮掩她艳丽的眉眼。

  为首的内侍扫过众女子,打开圣旨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顾氏侍帝以来,骄横跋扈,妖媚惑主,祸乱后宫,有失贤德,帝念旧情,留其全尸,赐因鸠酒以自裁。”内侍冷笑一声:“顾婕妤,接旨谢恩罢。”

  顾婕妤身子一晃,一双美目如若秋水定定落在那圣旨之上,只听殿内寂静无声,她丹唇微张,终幽幽叹一口气,缓缓的站起身来,身畔的婆子终忍不住哭出来,匍匐着上前拉她的裙裾,泣道:“婕妤,不可。”她似是用了全力,死死抱住顾婕妤的双腿,顾婕妤不能前行,低头看她那婆子的脸:“姑姑,你这是何苦。”

  婆子哭道:“婕妤,你可想过,你若去了,公主怎么办,她此生唯有你一个依靠,你若去了,她靠何以活下去!”

  顾婕妤听她提及女儿,眼中已有湿意。

  内侍见罢,向一旁使了个眼色,一个侍卫对着婆子后心一刀看下去,顾婕妤尖声喊出:“不要!”侍卫手快,婆子“呜呜”一声倒地,大片血从她身下流淌出来,漫过她素色的裙裾,顿时血腥刺鼻,殿内女子见状仓惶尖叫,乱作一团,顾婕妤的双手还滞在半空,盯着婆子未阖上的眼,身子抖如落叶,悲戚唤道:“姑姑……”

  内侍尖锐哼道:“婕妤,若再不自裁,休怪咱家把这殿里的人都杀净了。”

  顾婕妤身子一震,目光在内侍脸上缓缓移过,趟着那血一步一步走过去,只在她身后留下两行血路,漆红的托盘里放着一个蓝珐琅嵌金小瓶,她只手攥在手心,只觉双手抖得握不住,殿里数十条性命,只要她一死便可获救,何况还有她的漫儿,她的漫儿……想到母女此生阴阳两隔,再难相见,她美艳的脸上缓缓流下两行清泪,心一横,用力扒开盖子。她回身看向殿宇深处,看着躺在血泊里的嬷嬷,想起今生繁华绮梦,忽就笑起来,似是血泊里最后绽开的艳丽花朵。

  这时却从殿内跌撞跑出一个少女身影,“啪”的一声,斜刺刺伸手将那瓶子打落地上,金砖上顿时“呲”的一团毒烟,内侍大惊,伸指指向少女:“大胆,你!你!”

  少女青丝逶迤,一直披到脚下,一脸冷凝立在殿内,年轻的眉眼与顾婕妤相似,也只着了一身雪白的冰绡纱衣,虽是素颜,仍是追魂夺魄的美丽。

  内侍识得她是临观帝姬,都言这位帝姬胆小怕事,谨慎甚微,从不与人争吵,今日如何敢打落鸠酒,气道:“好个临观帝姬……”

  临观,临观,宫内帝姬宣号向来带着“阳”字,唯有她,那年女官捧了笔墨请求皇帝赐名,皇帝正与皇后御花园中赏月,银河遥遥而下,皇帝信手拈来:“便是临观吧。”

  宫内都笑,临观,如此不伦不类的称号,可见皇帝漠然到何种程度,似乎这二字也成了冷宫的代名词,同龄的帝姬皇子见到她就大喊“临观”。

  这名字便是屈辱的缩影,十几年来如影随形。

  顾婕妤见到她,惊慌责备:“漫儿,你怎出来了!”

  上官漫眸子转向向顾婕妤,蹙眉咬唇:“我若不出来,不是要眼睁睁的看你喝下毒酒。”一手夺过内侍手中的圣旨,读罢咯的冷笑:“父皇数十年未踏进姝璃殿一步,何来妖媚惑主、祸乱后宫之说,就算祸乱也是在十七年前,何需等到现在!”

  内侍瞪目怒斥:“大胆。”气得跺脚摆袖招呼左右:“婕妤既然不配合,可怪不得奴才用强了。”

  上官漫一步抢在顾婕妤身前,侍卫欲要拽开她,她高抬下巴,立直冷喝:“吾乃圣上临观帝姬,谁敢!”顾婕妤怕她有个好歹,急道:“傻漫儿,你父皇要杀我,你能挡得住,还不退下。”临观充耳不闻,身子绷得僵直,冷冷扫向过来的侍卫。

  侍卫被她目光所慑,竟不敢前。内侍见状身子直抖,气道:“公主能护住婕妤,看能护住这殿内女仆么!”一个眼色,侍卫从女子群众抓了一个青衣宫女的头发,那宫女吓得尖叫:“公主救救奴婢。”却是她身前最亲密的一个,十几年无以为伴,唯有她跟随自己。

  上官漫脸色白了几分,却抿紧了唇不说话,侧头看向别处,侍卫顺手一刀,宫女头颅跌落,殿内顿时一阵惨绝人寰的哭饶声,她冷声喝道:“别哭。”转眸往殿内一扫,道:“母妃平日里待你们如何,你们难道不知,就算母妃去了,这些畜生能饶得了你们?”

  众女闻言,只敢暗自抽泣,人群里却有一人站起来跪倒上官漫身边,她身子抖个不停,却强自镇定,垂头道:“公主说得对,奴婢不哭,姝璃殿里的奴仆们也是有几分骨气,定不会让人瞧不起。”

  上官漫不由看她一眼,却是顾婕妤身边执灯的宫女殊儿,平日里默默无闻,竟不想有这等心胸。

  内侍冷冷一笑:“凭你怎样说。”朝侍卫一努嘴,侍卫抓了殊儿的发扯过来,殊儿隐忍皱眉,却不出一声,侍卫举刀就要砍,她却脱口喝道:“慢着。”

  内侍以为她终于妥协,朝侍卫使个眼色,侍卫松开殊儿,内侍笑道:“帝姬还是想开些的好,若让这殿内所有人殉葬,只怕日后再无人伺候帝姬了。”

  上官漫淡漠看内侍一眼,缓缓启唇:“父皇赐得毒酒撒了,劳烦公公再去领一瓶吧。”

  内侍才记起再取毒酒要紧,可这三更半夜的终是麻烦,气得跺脚领着众人去了。

  顾婕妤方才叹道:“不过几个时辰,这又何苦。”

  上官漫似是用尽了力气,等那内侍离开,身子一晃,跌坐到地上,她只将脸贴在顾婕妤膝上,顾婕妤身上素青的罗裙,极素净的绣线,贴在脸上,泛着夜晚冷露的凉意,她死死抱住她的双腿,殿内昏暗幽冷的色泽射进她幽深漆黑的目里,似是夜色里唯剩的一弯冷月。

  她幽幽盯着远处,坚定启唇:“母妃不能死,就是阎王来了,女儿也要从他手里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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