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_长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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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2

  靳浮白这一年35岁,又经历一场车祸,可就他像被时光格外优待的人,看起来和那年他离开时,也没有什么差别。

  反而性格上,更加柔和。

  向芋搬过来后,他们就像又回到那年在高层同居的日子

  两只电动牙刷并排摆在一起,一个酒红色,一个暗夜蓝。

  衣柜里的衣服,左边是靳浮白的,右边是向芋的。为了彰显地位,向芋的这边,占得面积还要更大些。

  晚上休息时,床边柜子上就总是两块手表,被摘下来放在一起。

  拖鞋是同款,餐具是同款,连睡衣,也是同款的。

  不过放在床头的水只有一杯,靳浮白几乎不起夜,这水是给向芋准备的。

  她如果夜里渴,会缩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哼唧,说要喝水。

  睡熟中的靳浮白醒来,第一反应是用手掌挡住她的眼睑,然后才按开台灯,把水端给她喝。

  他也有犯坏的时候。

  看着怀里的人闭着眼睛,唇瓣微张,一副毫无防备地等着喝水的样子,靳浮白哪怕拿了水杯,也故意不给,凑过去吻她。

  有时候向芋睡得太死,意识没有完全苏醒,也会下意识回应他的吻,还会主动抱他,好欺负得很。

  有时候呢,这姑娘渴得已经清醒,就没那么好惹了。她会一口咬在靳浮白唇上,睁开眼睛,凶巴巴地质问,靳浮白你怎么这么流氓我的水呢

  有那么一次,向芋力度没掌握好,咬狠了。

  第二天早晨靳浮白从卧室出去,向芋还没起床,听见他和骆阳在院子里对话。

  “靳先生,您的嘴怎么肿了是不是上火”

  被问的人就不咸不淡地应一句“没,我这是”

  他顿了顿,“罪有应得。”

  向芋听到这儿,蒙在被子里,笑得开怀。

  幸灾乐祸还没收敛,外面的人回来了,掀开被子,把笑成一团的她抖落出来,去掐她的腰“还笑呢起床了。”

  上班族的周末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向芋就重新窝回被子里,像一只寄居蟹,理直气壮“我不我今天休息,我要睡一天”

  靳浮白就在这个时候,投递给她一个莫测的目光,语气沉而暧昧“那我也陪你睡一天”

  这话向芋不是没听过,在他养伤那会儿,她也有过傻天真的时候。

  真的信了他的鬼话,以为“睡”这个字,代表单纯的休息方式。

  结果,她到了星期一工作日,腰肢都还是酸的。

  当初医生说靳浮白要多休养,还说他体力肯定大不如前,向芋还以为她的男人可能快要不行了,毕竟出了车祸,年纪也比当年大了几岁。

  现在想想,她真是太低估35岁男人的能力了。

  思及至此,向芋也不懒床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勤快地开始叠被子。

  靳浮白还很诧异,问她“怎么不睡了早饭还没好,可以再睡一会儿。”

  向芋三下两下把被子叠好,开始抻胳膊抻腿,胡乱找理由“不能辜负大好时光,我要锻炼身体不锻炼身体会很容易老的。”

  靳浮白瞥她一眼,怀揣着不拆穿的笑容“哦。”

  结果,大好的时光果然是没有被辜负。

  下午周烈就打来电话,说是周末加班的几个员工,在办公室打牌吸烟,烟头点着了窗帘,还烧了几份未装订的杂志内页。

  所幸及时用了灭火器,人没事儿,就是这几个员工,面临着赔偿损失和被开除的问题,该罚得罚。

  这属于人事部门的职责范围了,向芋不得不去公司一趟。

  她挂断电话,认命地收拾好自己,拎了包包准备出发。

  靳浮白拿了车钥匙“我送你。”

  到了公司楼下,向芋现在的职位已经拥有了停车位,靳浮白把车停在车位里,先解了自己的安全带,又帮向芋解开,俯身吻她“大概多久”

  “我也不知道多久,不然你先回去吧,完事儿我自己打车回。”

  “等你。”靳浮白言简意赅。

  加班的三个人都是新人,平时什么表现都落在向芋的眼里,监控录像她也看过了,果断做了决定,都开了。

  她又和周烈沟通了一下,这事儿就算解决完毕。

  向芋是拿着笔记本电脑办公的,微信也挂在电脑上,周烈俯身在她身边,正在看一个带新员工的老员工给向芋发来的致歉。

  冷不防,电脑发出一声提示音。

  向芋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也跟着一震,是靳浮白分享过来的一份文件

  56种姿势,高清无码docx

  “咳”向芋把电脑啪叽一声扣上。

  身旁的周烈也偏过头,用咳嗽掩盖了一下尴尬,利落地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去了。

  周烈走开,向芋才打开电脑,用一种表面上不动声色的态度,把键盘敲得噼啪作响。

  她问靳浮白,你在哪

  靳浮白很快回复,说在对面。

  周烈再抬眸时,就看见向芋猛然转头,对着办公室的落地窗“目露凶光”。

  随后,她幽幽抬起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用口型说

  你,死,定,了

  向芋今年28岁了,平时在公司里时,话并不多。

  除了偶尔和前台一个长了杏眼的小姑娘聊得多些,大多数时候不是在办公就是在打游戏。

  鲜少见她有这样少女的时刻。

  原来她谈起恋爱,像个18岁的大孩子。

  周烈收回视线,笑一笑,继续自己的工作。

  所有事情处理完,向芋夹着包,气势汹汹地往对面办公楼里跑。

  靳浮白就坐在整层空旷的办公区域中唯一的办公桌旁,拿着花瓶里新换的一支洋桔梗,笑着问“忙完了”

  向芋扑进他怀里,跨坐他腿上,两只手往他脖子上卡,还作势要拢紧“你怎么那么流氓,都看见我在办公了,还给我发那种东西”

  “哪种东西”被问的人不紧不慢,把花塞进她手里。

  “就那个啊,什么56个姿势”

  靳浮白笑起来,一只手扶着她的臀,另一手从她裤子兜里摸出手机。

  他找到那个文件,帮她点开“早晨不是说要锻炼身体么刚才看见个不错的瑜伽姿势分享,讲得挺细,就发给你了,你想哪去了”

  向芋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只能去咬他。

  靳浮白把撕咬变成深吻,结束后,才指一指身后的落地窗,无辜地问“你们老板,应该没闲到会用望远镜往这边看吧”

  向芋“”

  他是故意的一定是

  所以说,如果有人问向芋,35岁的靳浮白和28岁的靳浮白有什么区别。

  她会回答,谢邀,区别就是,老男人脸皮更厚

  不过正经想想,靳浮白和那时候的区别,也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

  他把烟戒了。

  那会儿久别重逢的欢喜盖过一切,等她反应过来,才想起来,好久不见靳浮白抽烟了。

  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车祸,要谨遵医嘱。

  后来见他熬夜照样熬,医生说不让他劳神,他也没少操心一点。

  向芋就问靳浮白“你是戒烟了吗”

  “你吸二手烟不好。”他只是这样说。

  问他这话时,向芋、靳浮白还有骆阳,正在院子里做一个木头板凳。

  秀椿街有一些老帝都市的手艺人,手艺很厉害,骆阳空闲时很爱去一位老人家里,帮人做做活,也听老人教他一些小手艺。

  说是老人很慈祥,像他过世多年的爷爷。

  向芋听说骆阳要自己做个木头板凳,十分兴奋,从屋里把靳浮白身体里取出来的那堆钢钉钢板拿出来,问,这些能用得上吗

  看着骆阳一言难尽的表情,靳浮白笑出声“能用就用上,二次利用。”

  不过骆阳手艺不精,轮着锤子没几下,一锤子砸在手指上,疼得直跳脚。

  冰箱里有冰块,靳浮白也是去帮忙拿冰块,才发现了向芋的秘密。

  难怪这姑娘每天晚上,都要自己出来待一会儿。

  幸好骆阳的手不算严重,只是冰敷一会儿,就已经消肿。

  喷了些消肿止痛的药水,收工,回屋休息去了。

  盛夏气温闷热,向芋洗过澡,又和往天一样,说要自己去院子里看星星。

  她悄悄溜进厨房,打开冰箱门,还没等选好拿哪个,身后传来靳浮白的声音,正好和心声重叠在一起“选哪个好呢”

  向芋猛地回眸,试图用自己的小身板挡住冰箱。

  但是失败了。

  靳浮白靠过来,站定在她面前。

  他伸手揽过她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别往冰箱上靠,穿这么薄,回头着凉。”

  冰箱里一堆各式各样的冰淇淋雪糕,瓶瓶罐罐的,还有不少甜筒。

  靳浮白垂眸,看着怀里心虚到目光乱飘的姑娘“是怕你经期不舒服,不是不让你吃。”

  其实靳浮白离开的这几年,向芋真的没怎么吃过冰淇淋。甚至从来没有主动买过。

  但他一回来,说不上为什么,她的食欲同爱意一同苏醒。

  知道靳浮白是为了她着想,向芋摸出一小盒雪糕“我没有多吃,只吃了一小点。”

  雪糕盒里本来就只有一个球的容量,现在剩了一半,是昨晚吃剩的。

  靳浮白吻一吻她的鼻尖,有些无奈“吃吧,过几天就别吃了,快到经期了,实在是看不得你疼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太让人心疼。”

  卧室的窗子是开着的,晚风阵阵袭来。

  空气里弥漫着夏季的温暖,以及庭院里的花香。

  向芋趴在床上,边玩消消乐,边用木制小勺把雪糕送进嘴里。

  她已经决定了,今天是她最后一次吃冰淇淋。

  以后省下来的钱,她要给靳浮白买戒烟糖吃。

  其实他戒烟一定不容易,骆阳都说过,他回国之前烟瘾很大,抽烟抽得总是咳嗽。

  那么大的烟瘾呢,为了她说戒就戒了,一定不适应。

  “靳浮白”她喊了一声。

  浴室里的水声停下,他的声音像是覆了一层水雾“叫我了”

  “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戒烟糖薄荷还是秋梨膏”

  她穿着一条薄薄的裙子,腿悬起来晃动着,裙摆随着动作,堆积在臀上,露出整条腿,蕾丝布料若隐若现。

  靳浮白洗过澡从浴室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手里用毛巾擦着头发的动作都顿了顿,随后胡乱擦几下,把毛巾丢在一旁,拄着床垫凑过去。

  “问你喜欢什么味道,嗯”

  向芋感受到床垫的下陷,转身,正好被他覆压过来吻住。

  肩带被推下去,她在吻中扬起脖颈,残留着一丝理智,提醒靳浮白别把放在床上的雪糕碰撒掉。

  靳浮白的唇贴在她锁骨上,不轻不重地“嗯”一声。

  然后随手举起雪糕盒,继续接吻。

  雪糕盒子被他举了一会儿,准备进行下一个步骤时,终于放在床头。

  他挑开布料,把手探进去,刚才握过雪糕盒子,指腹冰凉,摩挲轻挑在那里。

  在这件事上,靳浮白总有他独特的温柔和耐心。

  他永远是那样深情地注视着向芋,手指拨动。

  看她难捱地乱掉呼吸,再看她终于忍不住,要咬紧下唇才堪堪把那些自己那些声音咽回去。

  感受到她身体上的愉悦和接纳,他才把手抽出来,俯身吻她,深深潜嵌。

  床头放着的雪糕早掉了,向芋无力地窝在靳浮白怀里,听他的心跳。

  她有一种神奇的生理反应,做过之后总是嗓子掺着些哑音,声音很轻地问他,是不是他一直都是这样耐心的人也问他,上学时候追女孩子,是不是也很耐心

  靳浮白按着她的头发揉两下,笑问“你希望我对别的女人也耐心”

  “当然不是”

  向芋打他一下,只不过没什么力气,拍到他身上,顺势抱住他。

  看她这样黏黏糊糊地撒娇,靳浮白心情很好地吻她的额头,和她讲起来,说其实他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尤其对女人。

  靳浮白从7岁起就知道,自己的家庭和旁人家并不相同。

  他的父母会在早餐的餐桌上谈论股票,也会谈论商业企划和某些活动的策划。

  但他们从来都是那样理性地对话,有时候靳浮白觉得,换掉他们的睡衣,给他们穿戴整齐,其实他们也和坐在办公室里“皆为利来”的合伙人们,没什么区别。

  也不是没见到过自己父母面容带笑的时刻。

  他父亲揽着别的女人的肩膀,把手探进人家职业装裙子里时,也是笑得春风得意的。

  他母亲依偎进别的男人怀里时,也是小鸟依人、满目喜悦的。

  而回了家,他们又恢复了冷面孔,谈论过公事,各自回去各自的卧室。

  所谓形婚,大抵就是这样的意思。

  所以大多数时候,靳浮白对于男女之间的关系,不止没有耐心,还很厌烦。

  哪怕是那天带着堂弟靳子隅去认识褚琳琅,靳浮白的耐心只维持了10分钟。

  10分钟后,他起身从饭桌上离开,耐心消磨殆尽。

  讲到他提前离席这件事,向芋撇着嘴“真的只有10分钟记者就拍到了会不会是你,相谈甚欢忘记时间,以为自己只聊了10分钟”

  靳浮白干脆把手向下探“我觉得,你还不够困。”

  向芋尖叫着躲他,碍着刚才确实时间有些久,靳浮白怕她吃不消,并没想真的做什么,只是逗逗她就算了。

  却没想到向芋忽然抬眸,眼波盈盈“靳浮白,问你个问题。”

  “嗯。”

  “听说,只是听说啊,男人特别喜欢被女人用嘴那什么,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吧你想不想试试”

  “”

  靳浮白眯起眼睛,“向芋。”

  他拉着她的手,让她感受她这句话的后果。

  指尖触碰到凸起的脉络,向芋吓得蜷起手指往后缩“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是好奇想要问一下”

  她那个惹了事儿又不敢担着的怂样子,靳浮白都看乐了,把人往怀里一按,给她盖好夏被“那就老老实实睡觉。”

  没过一分钟,向芋钻出半个脑袋“真的会反应这么大为什么呢”

  靳浮白“”

  也许因为秀椿街的青苔越养越好,外面渐渐有传闻,说这条街从古时风水就好。

  也有人说,早年间帝王来过的街巷,就是不一样。

  向芋抱着肚子,衣服上贴了暖宝贴,缩在院子摇椅里。

  偶尔听院外有人这样议论,她心说,也没什么特别不同的,要不是靳浮白花了大价钱做人工河,哪怕古时候皇帝来把这条路给踩平,这些苔藓也活不了。

  归根结底,还是靳浮白“败家”败出来的。

  她这两天痛经,吃过药倒是有所缓解,但就是浑身没力气,腰也酸,总想靠在某个地方坐着。

  靳浮白带着骆阳出门办事去了,正逢她周末,一个人在家。

  前几天才下过小雨,压抑了一些夏末的暑气。

  到了9月份,帝都市的天气本也不算太热,阳光却很明媚,落在院子里的石板地面上,晃得人眼睛疼。

  向芋是想要懒懒地窝在屋子里玩游戏、看电视剧,如此咸鱼地渡过一整天。

  但靳浮白出了门也不忘操心,刚才打过电话来,叮嘱她,让她没事儿起来去院子里溜达溜达,说经期久坐不好。

  向芋想要懒惰,又知道靳浮白说得对,暗暗撇嘴,也还是答应了。

  不得不佩服靳浮白的眼光,这房子选得实在是不错。

  院子里种了不少花草,还有几株香水百合,一开花整个院子都是香的。

  向芋习惯性地捂着肚子上的暖宝贴,慢悠悠往院子外面去,想要看看秀椿街的热闹。

  她站在门边远眺,一阵清脆的笑声吸引了目光。

  回眸望去,是一个在人工河旁边看蝌蚪的小男孩。

  这小男孩也不顾脏不脏,几乎趴在河边,白皙细嫩的小胳膊像藕段似的,往水里捞。

  惊走水里一群蝌蚪。

  是个混血小男孩,长得特别白净,头发也是浅色。

  看面相,挺招人喜欢。

  也许是美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一样赏心悦目,向芋也就没急着走开,闲着也是闲着,她想看一看他家人是什么样的。

  当小男孩的妈妈拎着一兜甜点出现,向芋却忽然怔住。

  脑海里关于往事的记忆争先恐后地往外蹦。

  如果她没记错,这个眸子如同琥珀的混血女人,应该叫珍妮。

  旁人都说她是卓逍生前的情人。

  或者稍微善良些的,愿意说她是卓逍婚前的初恋,但往往,后面也会跟上一句,“婚后的小三”。

  可向芋更愿意称她为,卓逍认真爱过的女人。

  珍妮穿得总是十分简洁,褐色长发随意挽起,没有一点像他们说的那样被当做“金丝雀”养过的气质。

  她的蹲在小男孩身边,笑着看他用手拨弄河水。

  正午的太阳很足,水面被孩子搅得波光粼粼。

  向芋想,那些清澈的水,应该是暖的,带着阳光的温度。

  可这些投映在珍妮眼里,她那双琥珀色的明眸,总有种说不岀的怀念与惆怅。

  向芋肚子不适,慢慢蹲下,坐在门槛上。

  在微弱的风意里,在街道偶尔的喧嚣里,听见小男孩问珍妮“妈妈,这条街很美,对吧”

  “嗯,很美很美。”

  “我就知道妈妈也会喜欢,妈妈喜欢这种,湿的滑溜溜的植物。”小男孩皱着脸,摸了一下青苔,然后很受不了似的,缩起肩膀。

  “你不喜欢”

  “当然不喜欢,这个植物摸起来,嗯就像是没有拧干的抹布。而且我踩到它摔倒过,我讨厌它。”

  小男孩想了想,又笑了,“我讨厌它,我喜欢水里的蝌蚪和小鱼,这条街真好。”

  珍妮垂了眸子,风吹过,她的睫毛轻轻颤了一瞬。

  也或者,是她想到了什么,睫毛才轻轻颤动。

  向芋坐在门坎上面玩着游戏,一直隐约听到珍妮和孩子的对话。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忘记是在哪里,很可能是李侈那个八卦精给她看的照片。

  她记得卓逍长了一张干净的面庞,笑容算是温和。

  向芋玩了几把游戏,正准备收起手机回屋子里去,余光瞄到一双皮鞋。

  她想,完了。

  果然听见靳浮白的声音“厉害了,肚子疼还坐门槛上。”

  他俯身,把人抱起来,“不冷”

  向芋熟练地抱住靳浮白的脖子,用一副“我很听话我很乖”的语气说“不冷,这会儿阳光好,我是听了你的话,从屋里出来散步。”

  靳浮白眉梢向上动了一下,好笑地问“从屋子里出来,走到门口,然后累了,坐了一下午”

  “才没有。”

  向芋被靳浮白一路抱进卧室,朝阳面的房间,床单被烤得热乎乎,淡柠檬草的洗衣液味道挥散出来。

  她坐在床上,和他说起下午遇见珍妮的事情。

  说了半天,靳浮白一直都是沉思的安静表情。

  向芋一皱眉“你不会不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嗯,在想。”

  男人好像天生就不擅长记住这些,向芋只好解释说,珍妮就是卓逍生前的爱人啊,混血的那个艺术家,我们还看过人家做得钢琴和蕨类植物,记得吗

  她说,没想到,她的孩子都那么大了。

  靳浮白把人揽进怀里,手覆在她小腹的地方,轻轻揉着。

  同她讲起一段往事。

  李侈和卓逍以前坐过同学,知道卓逍很多事,也同靳浮白说起过一些。

  说卓逍和珍妮相遇,就是因为青苔。

  在法国某条小路上,青苔遍地,珍妮抱了画夹,不小心踩在上面,差点摔倒。

  是卓逍路过,搭了一把手,把她扶稳,然后一见倾心。

  后来珍妮的所有创作,都带有青苔的元素。

  所以说她爱青苔,也许多多少少,掺有曾经过的爱人的影子。

  温柔些想,那些去天堂的人,其实仍在人间,活在很多人不动声色的惦念中。

  向芋怔了一会儿,感觉比这个论调更温柔的,是靳浮白。

  他见过过去圈子里那么多形形色色的关系,却从来不置一词,这是向芋第一次听靳浮白说起卓逍的事情,并不像当年的李冒那样嗤之以鼻。

  他从最开始,就同他们不一样。

  也是顺着这样的话题,向芋忽然问“靳浮白,你有没有过特别后悔的事儿”

  她想,像他这种人,很是有一些傲气在,应该不会为了什么事情后悔吧

  但出乎意料地,靳浮白说,有。

  向芋记得靳浮白说起过他那位娶了褚家小姐的堂弟,说堂弟对靳浮白有很多疑惑,觉得他总有一天,会为失去的感到后悔。

  可是靳浮白也说过,人都会失去,所有人最终的结局,也不过是殊途同归地失去生命。

  失去是常态。

  能有长久拥有,其实是要感恩的一种幸运。

  他这么看得开的人,也会觉得有事情后悔

  向芋靠在他怀里,仰头去看他利落的脸廓,故意揶揄“不会是后悔没能娶那位褚小姐吧”

  靳浮白抬手捏一捏她的脸颊,问她,这醋到底要吃到什么时候

  向芋眼睛转了转“吃到有下一个吃醋对象的时候啊。”

  本来以为靳浮白会说,不会有下一个吃醋对象。

  结果他说“嗯,那也没几年了。”

  向芋顿时不乐意了,挣扎着想从他怀里出去“靳浮白,你居然还会让我有下一个吃醋对象”

  “会有啊”

  他胸口挨了向芋两拳,才笑着说完,“如果你是那种,会和自己女儿吃醋的妈妈的话。”

  反应过来他说得是什么,向芋又补了一拳“谁要给你生女儿。”

  “不生么丁克我也能接受。”

  靳浮白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腕,“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活方式,都可以。”

  他说的后悔,其实只来得及思考一瞬间。

  那是在国外出车祸时,靳浮白扭转方向盘的瞬间,突然后悔自己留了一枚钻戒给向芋。

  车子像发疯的猛兽,奔着他冲过来,撞击声和疼疼痛都消失不见,可他记得自己清晰地担忧

  如果向芋在他死后,才发现那枚戒指,该怎么办

  他的傻姑娘一定会哭的。

  那是他35年来,唯一一次后悔。

  靳浮白这人,真的是个败家子。

  骆阳说过一次“靳先生现在也没什么钱了”,在那之后,向芋总觉得这个花销奢侈的男人,马上就要落魄成穷光蛋。

  还以为靳浮白会收敛些,结果他偏偏是个花钱如流水的浪漫主义。

  来接向芋下班,也不忘买上一束鲜花。

  那天向芋穿着一身职业装从公司出来,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玻璃体办公楼都映了霞光,呈现出一种橘粉色。

  靳浮白那辆车停在公司楼下,他本人长相又十分优越,穿什么都是很贵气的样子。

  他靠在车边等她,就够显眼了,再抱着一大束暖色调包装纸的鲜花,像从地平线的落日里,走出来的求爱者。

  往来人群任谁都要驻足,打量一眼。

  向芋一路跑到靳浮白面前,接过鲜花,倒是没太在意同办公楼出来的同僚的哄声,只有些纳闷。

  她闻一闻馥郁的玫瑰“今天什么特别日子呀”

  “也不是。”

  靳浮白帮她拉开副驾驶位的车门,“还没送过你整束的鲜花,想送,就买了。”

  向芋坐进车里,想了想“明明送过啊,有一年情人节,你不是送过了吗你忘了”

  他当然不会忘了。

  只不过那时候的花束,不是他亲自去买的。

  不像这束,每一枝都是亲自挑的,总觉得更有意义一些。

  向芋抱着花束,一边甜蜜,一边又不免劳神地想

  完蛋了,指着这个男人节约开销,简直是不可能。

  晚上吃过饭,她收拾好金银细软,抱着一大兜子东西,去找骆阳“这是我的所有值钱货了,阿阳你找个地方买了吧,应该能换一点钱”

  骆阳茫然地看着一堆珠宝。

  光钻石耳朵就十来只,还有铂金项链,黄金手镯,钻石项链,铂金脚链,一大堆东西。

  最耀眼的是一枚粉钻戒指,得好几克拉,灯光下直晃眼。

  “向小姐,您是缺钱吗”

  向芋压低声音“我缺什么钱,我不是怕靳浮白钱不够么”

  骆阳瞬间笑了,还没等说什么,靳浮白正好从门外进来,看一眼桌上的珠宝,随口笑问“开展览会呢”

  “靳先生,向小姐说要把这些卖了,赞助你。”

  靳浮白意外地扬起眉梢“赞助我”

  “是骆阳前阵子说的,他说你没钱了”

  被说没钱的人忽然笑了,点点头,大方承认“是没以前有钱,不过我送你的东西也不至于卖掉。”

  说着,他拿起一对金镯子,细细打量,然后逗她,“前男友送的”

  “什么前男友”

  向芋伸岀手腕,“满月时候家里老人送的,这圈儿的尺寸多小啊,我现在哪能戴进去”

  她明明那么拎得清的一个人,一头栽进爱情里,为了男人,连满月时候的金镯子小金锁都拿出来了,还准备卖掉支持他。

  怎么就这么惹人爱呢

  靳浮白拉着向芋的手腕握了握“我看现在也太细,该多吃点补补。”

  晚上睡前,向芋凑到靳浮白面前,戳一戳他的肩膀“靳浮白,我有问题问你。”

  灯光朦胧,她的发丝柔顺地掖在耳后,睫毛在下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十几年前在校园里,靳浮白听大学教授讲课,当时教授说过,有些女人的眸光,是柔情潋滟的。

  此刻的向芋,应该就是如此。

  也许是因为,上一次她这样在床上严肃地叫他的名字,是问他女人给男人口那类的问题。

  靳浮白不由自主地,往下流里想。

  可向芋完全没想这些,她蹙起眉心,还在担心靳浮白的财务状况。

  她本来是不想提及的,可今天那堆首饰已经被靳浮白看见了,索性也就摊开了说吧。

  向芋清一清嗓子“我有几十万的存款。还有啊,那天我问过周烈了,公司对面的办公楼,租金要比我们高一些的,对面的面积好像也比我们大,得有1700多平米了吧租出去也是能赚好多好多钱的。我那些首饰什么的,卖了都没关系,反正我都有戒指了”

  她手肘支着趴在床上,神色认真,掰着手指头想要帮他筹钱。

  这个姑娘,她明明是最拎得清的,也明明是最趋利避害的。

  她那么聪明,当初听闻李冒说过卓逍,就已经见微知著了,这么多年,她却从来没想过去爱一爱旁人。

  哪怕她心里认为,他已经快要破产,穷到快去要饭了。

  靳浮白眼里漫着他的所有柔情,凑过去,在向芋耳边,轻声说了一个数字。

  向芋一激灵,哆嗦着问“负、负债那么多”

  “傻了是存款。”

  她很是不解“可是骆阳不是说,你没钱了吗”

  靳浮白被她逗笑了“他只是说他花光了我放在他那里的一部分,骆阳又不是我老婆,我还能把钱都放他那儿”

  顿了顿,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说,把钱都转给你算了。

  向芋吓了一大跳“转什么转我的银行卡能不能存下那么多钱都不知道,你自己收好吧”

  “普通银行卡,存钱也是没有上限的。”

  靳浮白吻她一下,笑着说,“别乱担心,知道么”

  “可是我看过新闻的,都说你们那个集团出问题了,不是快要倒闭了么”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说。

  这话稍微有一点安慰到向芋,她那一脸超脱平常的精明算计立马褪去,松了一口气“那你不早点说,我还想着,要不要下班再去兼职呢。”

  怎么就这么能担心呢

  不都做好打算,他敢回来找她

  真是一点都看不得她皱眉的样子。

  靳浮白深深沉沉地望着向芋,最终把人拉进怀里吻。

  吻着吻着,他先笑得呛住了,笑完才说,这辈子你是没什么为钱操心的机会了,要是真那么想做穷人家的媳妇,那他下辈子托生时,生得穷一点。

  但这个姑娘,对外是一条咸鱼,对他,好像总有操心不完的事情。

  她躺下没有几分钟,又直直坐起来,看着靳浮白“靳浮白,我突然发现,你应该是个很抢手的男人吧”

  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过去他难道不比现在抢手也不见向芋那时候有过紧张半分。

  有时候他去参加个饭局,故意逗她,说饭桌上会有女人在,她都是玩着贪吃蛇,头都不抬一下,不耐烦地催他,快去快去,那你快去啊,别总和我说话,打扰我玩游戏。

  靳浮白笑着问“现在才想起紧张我”

  向芋歪着个脑袋,径自思索片刻,忽然拉着靳浮白的手“我给你个定情信物吧。”

  她这个浑身上下光溜溜的样子,真不像是能从哪儿变出信物。

  靳浮白懒洋洋地靠在枕头上,听向芋胡诌理由,说他好歹是个坐拥养老院的老板,万一被哪个老太太相中了怎么办

  说着,她抬起靳浮白的左手,在他无名指的指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咬完还挺得意“好啦,这就是定情信物啦”

  这姑娘神神叨叨,说无名指有一根血管是通往心脏的,她相当于在他心口啃了一口。

  还说这就是封印,别人抢不走。

  靳浮白关灯前举起手看了一眼,小牙印印在他手上,还挺好看的。

  他关掉床头灯“那行,这就是封印了,以后转世,我就用这个找你”

  向芋大惊失色,十分不满地嘀咕“啊你还想生生世世跟我一起啊等我再投胎,我不得换个类型试试每一辈子都是你,那多没意思啊”

  折腾了一晚上,靳浮白也困了,声音里染着倦意,却还纵容地顺着她。

  他说“你喜欢什么类型,我就变成什么类型,不就得了”

  向芋也困了,往他怀里拱了拱“那你说话算数。”

  “嗯,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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