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凛冬_前任是陛陛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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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凛冬

  永安三十年溽暑,圣上五十大寿,本是普天同庆之盛事,司宫台亦将寿宴操持地盛大喜庆、热闹非凡,然宴至三巡,王公朝臣正杯觥交错、大快朵颐时,上首御座的圣上,却忽然晕了过去,皇后娘娘急送御驾回清晏殿,召太医入殿诊治,朝臣们在清晏殿前候等了数个时辰,天将黑时,曹总管出殿,道陛下已醒,令众人自行散去。

  诸臣面面相觑,周濂上前一拱手,道出众人的疑惑:“陛下他……”

  曹方却只一回礼,一言不发,转身回了清晏殿,朝臣们回想圣上晕倒时的情形,心中各有忧思,陆续走开,殿内,苏醒不久的明帝偎在苏苏怀中,抬手抚摩着她脸颊轻道:“朕方才恍恍惚惚,梦见了朕四十寿辰的时候,一时朕高坐在御座上,望见你紧牵着玦儿的手,倚挨着他悄悄打盹儿,一时朕站在万寿楼上,望见你和谢允之并肩站在清漪池旁,言笑晏晏,一时,朕又身在御舫之中,心里头回想着白日所见,一边是止不住地嫉妒不快,一边是道德纲常的自省,整个人如在火上烤时,外头喧哗,道是怀王妃落水了……”

  话至此处,明帝稍稍一顿,问道:“你猜朕听见你落水的消息时,心里在想什么?”

  苏苏用湿帕轻拭着明帝面上的冷汗,轻道:“陛下大抵是想,我这般溺死了正好。”

  明帝轻笑了一声,“是啊,那一瞬间,朕真的是在想,不如这般死了清静,可只想了那么一会儿,下一瞬间,朕的心,就狠狠地揪疼了起来,好似你的死,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事情,堪比江山倾覆,让朕无法承受丝毫………朕急命人将你救起,安置在附近的千秋殿,屏退诸侍,于幽茫夜色中静静地望着沉睡中的你,那颗自见到你,就浮躁不定的心,也随之静了下来,恍惚之间,朕都有种错觉,仿佛这样静静凝望着你的长夜,已有过许多许多次,几有过一生那样长…………”

  苏苏垂睫不语,明帝轻勾着她的脖颈,令她低身,于她唇上轻轻吻了一吻,低道:“那夜,你在千秋殿榻上睡着,朕望着你,心中一直在想,为什么你能如此轻易地攫住朕的心,为什么偏偏是身为怀王妃的你……后来,你醒了,因着夜色苍茫,将朕错当成玦儿,依伏在朕的身前……你不知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朕心中涌溢出了从未有过的感情,逼朕到何等地步,才能忍着不去碰一碰你、抱一抱你………再后来你发现认错了人,那骤然冷淡疏离的态度,又叫朕有多么恼怒与不甘………”

  正是那一夜,她发现明帝相较前世,竟然提前四年对她产生了兴趣,只觉大祸临头,拼了命地想彻底斩断这孽缘…………苏苏沉默片刻,轻声道:“陛下吓到我了…………”

  “情难自持……朕一直以为万事皆可掌控,可直至四十岁时遇见你,方知情之一字,如之奈何”,明帝温柔摩挲着她的脸庞,眸中依依俱是情意,沉声喟叹,“往事如昨,可细想想,都已是十年前的事了,如今想来,朕前四十年,都是为了与你这十年而活。”

  自盛夏万寿宴后,王公朝臣们肉眼可见,圣上的龙体,如山忽崩,一日日地衰颓下去,鬓边白发渐生,每每与年轻貌美的皇后同行,都不禁让人于心底生出“红颜白发”之叹,朝臣们渐也回过神来,年初春时,圣上一系列专横独断的政令,为何那般雷厉风行,原是在与天争时,只不知那一系列有利于皇后的政令,是定知圣上龙体状况的皇后娘娘一早谋划,从旁“劝裁圣心”,还是圣上深虑着身后事,为他在这世上最为心爱的女子,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圣上从前极少罢朝,如今已是家常便饭,皇太孙渐已在周濂等忠直重臣辅佐下,开始协理政事,金秋三月过去,时转入冬之时,圣上病卧榻上,几乎不出承乾宫,按理,皇子后妃应在御前侍疾,但圣上废弃此礼,甚至遣使至法门寺,告知楚王不必回京,后宫妃嫔也不必侍奉御前,承乾宫中除侍奉宫侍、出入重臣,唯皇后娘娘与皇太孙,日夜伴在圣驾左右。

  永安三十年的冬天,于大周朝,是名副其实的凛冬,上至王公朝臣,下至草野平民,人人都在猜度,圣上能否过得了这个冬天,一切欢宴皆止,素爱热闹的乐安公主,自年初胞弟差点进了鬼门关,就收敛了往日性情,如今更是恭谨小心,爱女生辰,也不大办,只请家里人坐坐,正围成一桌,欲用寿面时,门上来报,道是圣上皇后驾到。

  圣上已近一月未登金銮殿,何谈出宫,乐安公主忍住惊诧,作为一府之主,领着公婆、丈夫、子女、胞弟等前去迎驾,望见寒冬薄凉的日光下,父皇竟真与皇后携手并肩而来,鬓边银发在日光下尤为显眼,直看得她心中一酸,双膝一屈就要跪时,圣上已命左右扶起,含笑道:“别整这些虚礼了,今日只当寻常人家罢。”

  乐安公主听父皇嗓音沙哑虚乏,不复昔年爽朗清亮,人也清瘦许多,心中更是难受,她忍住眼中泪意,命人添了两副金玉碗筷,请父皇与皇后至上座,欲要亲自布菜,又听父皇道“都坐吧”,只得与众人一同落座。

  明帝亲夹了一筷糖汁山药给“小寿星”谢宛,笑道:“朕记得你爱吃甜,抓周的时候,什么都不要,就要皇后手上那根冰糖葫芦。”

  六岁的谢宛早听父母说过此事,微红了脸颊,谢恩接过,明帝笑叹了一声,“当年你还牙牙学语,连路都不会走,一晃眼,也都这么大了,真是时光飞逝,朕也合该老了。”

  谢宛眨了眨眼道:“外公才不会老,外公万寿无疆,永享天年。”

  明帝闻言大笑,轻握着苏苏的手道:“你那根糖葫芦送的好,瞧她这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

  有谢宛这么稚语数句,家宴气氛松快许多,明帝身体不适,一碗寿面只吃了一小半即食难下咽,侧首轻咳起来,苏苏一边轻拍着明帝背部,一边看向乐安公主,“呈碗山鸡丝燕窝。”

  乐安公主立吩咐下去,不多时,一碗山鸡丝燕窝呈上,苏苏接了那碗,亲吹舀着送至明帝唇边,明帝就着她的手吃了半碗,仍是微摇了摇首,苏苏知他食量一日少过一日,勉强进食反会过后呕出,也不再劝食,让呈了香茶上来。

  明帝饮茶漱口起身,见苏苏要跟着站起,轻按着她的肩道:“有朕累着你,你也未好好用膳,再进些吧”,又看向萧玦道,“随朕走走。”

  除苏苏外,满桌人皆起身目送明帝走远,乐安公主眼望着胞弟随侍在父皇身侧,心中又不安起来,但她也不能跟上查看,只能忐忑坐下,看向主座的女子,踌躇再三,将深藏在心底近一年的一句话,轻轻道出:“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苏苏抬眸看了乐安公主一眼,没说话,只吃了几口蟹肉笋丝后,也放下了乌箸,捧起茉莉雀舌毫,垂睫慢慢地喝着。

  乐安公主人坐在厅中,心却念着胞弟,坐立难安,苏苏慢喝了半盏茶,轻道:“公主宽心,一脚踏进鬼门关都能收回来,还能有什么事呢。”

  乐安公主知皇后在父皇心中的分量,听她这样说,不安的心,立时宽松了不少,但苏苏本人,其实并不知明帝此举为何,她慢饮着茶,感觉有目光如风般落在她身上,抬眸看去,见是膳桌对面的谢允之,眸光平静关切,朝他微微一笑,低首饮尽了杯中茶。

  明帝折返归来时,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手中犹拈着一朵素心腊梅,径走近前来,簪在苏苏鬓侧,萧玦随侍一旁看着,见圣上与皇后携手离去,与众人一同跪地送驾,御驾离府,乐安公主觑瞧着胞弟的神色,轻声问道:“父皇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话音落,人前一贯平静自持的弟弟,竟是当场冷笑了一声,紧抿双唇片刻,仍似无法忍耐心中怒恨,抬手便将桌茶扫拂于地,眼望着茶水四溢、一地狼藉,目光比之厅外积雪更冷,却又似灼着幽亮火光,烧得眼底一片血红。

  “不问问朕同他说了些什么吗?”

  车轮粼粼碾过凛冽冰雪,华盖香车内却是温暖如春,苏苏倚靠在明帝身上,轻轻摇了摇头,明帝柔抚着她光滑的鬓发,喃喃落下一吻,“这一世,朕行事虽有错,但不后悔,半分不悔。”

  此日后,圣上病势愈沉,常镇日不醒,昏睡沉沉,朝廷诸事,早已交予皇太孙及亲选的辅政重臣处理,至腊月十五,圣上已昏沉近三日三夜,王公朝臣心中都有预感,于漫天飞雪中,不顾严寒,守在承乾宫外,殿内缭绕的药雾中,苏苏只身守坐在榻侧,望着榻上两鬓斑白、沉睡不醒的明帝,心中似如纷茫大雪,零零散散想了许多事,却又似空茫雪地,清静安沉,什么也没有想。

  至暮色苍茫时,榻上人终于睁开了双眼,凝望着她,嗓音沙沉,“朕睡了很久吧……这次的梦,好长好长…………”

  苏苏未告诉他已睡了近三日的事实,只拿起一靠枕,将明帝扶坐起,轻声问道:“陛下梦到了什么?”

  红烛映帘的朦胧灯光中,明帝幽幽望着她道:“都是你……过去的……现在的…………”

  苏苏垂首不语,接过宫侍捧来的热药,轻轻舀吹着,明帝摇了摇头,“不喝了,让照儿他们都进来吧。”

  苏苏走至外殿,与匆匆奉命入殿的萧照、周濂、谢晟、谢允之等擦肩而过,倚在殿门处,望着大雪纷飞于幽茫暮色中,并未受召的萧玦,正于御阶下,静静地望着她,一双乌澄的眸子,在雪色的澄洗下,竟有几分依稀当年。

  她不知这般静站了多久,夜幕降临时,萧照等都含泪退了出来,独周濂仍在殿内,她走近前去,侍在垂帘处的曹方,破天荒地拦住了她,躬身低首道:“娘娘稍待……”

  苏苏顿住脚步,将出殿的谢允之回身看她,苏苏静站原地片刻,微垂了眼帘,走至谢允之身侧,“随我去殿后梅林折支梅花吧。”

  帘内榻前,周濂深深伏首,“陛下纵是此刻下旨杀了老臣,老臣也绝不交还那道圣旨!”

  明帝眼望着不远处花梨木架上的螺钿琵琶,轻道:“她不会……”

  周濂双目如灼,深望着榻上的大周皇帝,言辞恳切,却又一针见血,“陛下既如此信任娘娘,又何惧此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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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殿岑寂,只铜盆炭火偶一发出“吡剥”之声,许久,明帝倦怠地阖上了双目,重帘灯火轻摇,明灭不定的光影轻曳在他面上,时亮时暗,看不分明。

  苏苏执梅而入时,明帝精神似比之初醒时,好了许多,见她手捧红梅,朗声笑道:“记得与你成亲第二日,朕带你去芳梅林折梅,黄昏的时候,朕背你回宫,结果走没几步,就快到了,朕还感叹路太短来着,说是想背你走到天荒地老。”

  苏苏微微一笑,“陛下记得这个,我记得的却是,陛下嫌我重来着。”

  明帝闻言竟起身下榻,笑着向她走来,“重不重的,让朕再背背看……”

  苏苏愣看着明帝躬下身子,见他坚持,慢慢攀上了他的肩,明帝背着苏苏在殿内走了一会儿,苏苏明显感觉到他的吃力,伏在他背上低道:“好了,放我下来吧。”

  明帝轻声笑道,“朕确实背不动了,你比那时候更重了。”

  他将苏苏背至镜前坐下,含笑望着镜中的男女,“记得朕八年前在此处问你,朕是帝王,还是禽兽,当时你不假思索,立骂朕是禽兽,如今又如何答呢?”

  苏苏凝望着镜中人不语,明帝一笑,也未追问,径取来琵琶长箫,“许久都没有与你合奏一曲了。”

  苏苏接过琵琶,垂首慢捻着琵琶弦轻问:“陛下想合奏何曲?”

  明帝手按着长箫,眼望着她道:“《春江花月夜》。”

  作者有话要说:看评论,能一章不落地看到现在的,都是狼人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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