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_嫁给厨子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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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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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渐渐西斜,偶尔往下面一瞧,江面上金光粼粼,却是给人愈发凶残的感觉。那些阴影好像时刻准备着吞噬人一样。押官宋恒不由想起关于这一段路各种鬼魅精怪还有能掳走人的吃人猿猴的传闻。

  前头还看不见有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宋恒不由有些着急起来。宋恒知道要是在天黑之前到不了那一处能容身休憩的地方,晚间真有可能遇到凶兽出没,到时候他这一队人带囚犯很可能会被撕成碎片。

  每个人都似乎感受到了这一股阴郁的气氛,不消宋恒出声,囚犯们也加快了速度。奈何铁镣之下,即使使出全身力气一步也迈不出多远,更何况这一队都是老弱病残,末尾还拖着一个疯子,一个半死不活的“睡大爷”。

  宋恒目光闪了闪,跟在最后抬着褚陶的刘二正好抬头。长时间的相处,宋恒眸光一闪,刘二就瞧出了他的意思。

  宋恒心里盘算了一下,收了周宸一千两银子,护送到这儿也算仁至义尽了,他总不能为了几个犯人,把自己的命也搭上。最重要的是,还有人买这些人的命,虽然没给钱,那人却是自己绝对得罪不起的。

  宋恒沉默地走着,看到前头路渐渐消失了,其实是有个弯,拐弯处一块巨大的凸出的石头挡住了视线。

  宋恒往后看了一眼,刘二的视线再度跟宋恒碰在一起,两人像是在目光里达成了某种契约。

  宋恒叫了一声“停下”,等所有人都停下之后道:“天黑之前,咱们必须赶到猴子洞那儿,否则晚上老虎出没,咱们都得死。这么走太慢,所有犯人听着,本押官现在把镣铐打开,你们不准跑,谁跑了遇上老虎,或者掉下去,一概不救!”

  听到要解开镣铐,褚家人都微微出了口气。十多个士兵依次给褚家人除去了镣铐。镣铐一除,队伍速度果然快了许多。

  “前方陡峭,大家排成队,一个一个的过。”宋恒喊道。

  先过去了两个士兵,然后是褚飞、十一娘、罗氏、九娘、老太君、褚渊扶着那块从山壁上突出来的巨石小心走过去的时候,担忧地往后看了一眼。

  看着褚家人一个个通过了那块岩石,宋恒极快地给刘二使了个眼色,刘二会意,重重咳了一声,这是提醒后面的王大麻子准备动手了。

  两人常年押送人犯,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干,尤其这条道上。

  王大麻子立即道了一声:“前头窄,刘二你小心些。”这是告诉刘二他也准备好了。

  刘二抬着担架往路边上走了一步,这山路也就能并排挤两个人,一步,就已经凌空了。两人心有灵犀地挥动胳膊,使劲,预备扔出去……却是一个不稳,手上的担架忽然翻了。

  “爹——”前头的叫声吓了两人一跳,他们分明是要把褚陶给扔下去,担架一晃,褚陶竟然从担架上滚了下来,却没从山崖上坠下去,而是滚到了贴着山崖的路边。

  看到这一幕,褚渊脸变了颜色,幸亏他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解开镣铐后,这些人的眼神有些不对。

  “看什么看!你老子沉的跟猪一样,要不你过来抬?”刘二骂道,不但为失手烦闷,还为差点被褚渊看见。

  褚渊听见刘二骂褚陶是猪,嘴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曾经他也想杀褚陶,现在杀不杀都一样,没有杀成褚陶的结果是现在看见有人想杀他还会难过?

  多复杂的心思,连他自己都不懂自己了。可懂不懂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就是个阶下囚,庇护不了任何一个人。

  “走走走。”褚渊后面的士兵甩了一下鞭子,这些士兵都是通气儿的,知道刘二要害那褚陶,怎么可能让这褚家小子抬?

  褚渊被士兵强推了过去,他若不动,就会被推到下面,不是摔死就是淹死。

  见褚渊后面的士兵也过去了,刘二在王大麻子打算去扶褚陶的手上拍了一巴掌,还往担架上放干什么,直接拖到边上扔下去就行了。

  两人刚抓住褚陶,上空忽然传来一声“吼——”

  毕竟心里有鬼,刘二和王大麻子机灵灵打了个颤。

  那“吼——吼——”的声音越来越密,越来越多。

  别说刘二和王大麻子,宋恒面色也变了。

  “猴子——猴群——”刘二惊道。

  只见对岸的林海上空,成群的猴子跃起又落下。宋恒觉得自己能看见猴子嘴里的白牙。

  这不是猴子,猴子没那么可怕,这是猿猴,野性难驯,异常凶残。通常猿猴不会招惹人,但若是招惹上了,这么一大群,他这十多个人根本不是对手。不过,幸亏这些猿猴是在对岸。

  宋恒正欲叫人赶快往前走,什么东西忽然砸中了他的脑袋,他抬头一看,整张脸变得煞白,在头顶上空,一只只体型健硕的黑毛猿猴正攀着树枝往下落,刚才砸到他头上的不过是一小块土坷垃。

  “快走——”宋恒急促地叫了一声,不知道怎么惹上这些猿猴了。往年路过这儿的时候听到不少传闻,据说曾有人被这些猿猴掳走,女人掳,男人也掳。女的掳走生小猿猴,男的供母猿发泄。

  刘二和王大麻子还记着把褚陶给扔下去,不想怎么也搬不动褚陶。

  “快走,不管他了!”王大麻子也听过那些传闻,放弃了褚陶往前逃去。

  刘二也忙逃去,慌乱只见根本没注意褚陶手抠在地上。

  队伍的前头已经乱了。罗氏看到那么多长着黑毛的猴子,高兴的哈哈大笑起来。她挡住了一个士兵逃跑的路,那士兵一把朝罗氏推去,不想动作过猛,带的自己脚下一滑,他没能推到罗氏,反而自己一头栽了下去,连声音也是过了半响才传上来。

  这会儿已经没人顾得上褚家这些囚犯了,押送的士兵们争前恐后地朝前跑去。

  褚渊看看前头疯笑的罗氏,再看看后头瘫倒在地的老太君,犹豫了一下,上前背起罗氏,对九娘、十一娘道:“你们扶着奶奶!”

  九娘看了一眼上头逼近的露着白牙的凶兽,反推了十一娘一把:“你去看着她!”她自个儿在前面跑了。

  老太君瘫坐在地上,还惦记着后面的褚陶,幸好褚飞还没走。

  十一娘被九娘推了一把,却没过来扶老太君,冲着褚飞喊:“哥,走啊,别管她了。”

  褚飞面有犹豫,老太君推褚飞:“你快走,别管我。”

  褚飞对老太太说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但二姨娘平时教导他要孝敬长辈,他平日读的书也告诉他百善孝为先,这么一位老人又是自己奶奶,听到老太君的话,褚飞反倒改变了主意,把老太君护在后面:“奶奶,我不走了,我保护你。”

  老太君大为意外,在她的印象里,褚飞没有什么特别的,整日老老实实的去学堂念书,却总是不如褚诚、褚寒机灵。

  前头,褚渊背着罗氏没有回头,他知道即使回头他也做不了什么,他只能选择一个。

  长满了黑毛的猿猴从天而降,挤在了悬崖峭壁上。

  褚飞一念之间断了生路,被猿猴挡住去路。褚飞惊恐地盯着黑乎乎、毛茸茸的,比自己还高了一头的猿猴——开始他还觉得那些官差胆小如鼠,现在才知道还不如变成老鼠,这些猿猴可能就不会理会他了。

  “褚飞,你到奶奶后面。”老太君站不起来了,但万万没有让孩子挡在自己前面送死的道理。

  出乎意料,对面的猿猴爪子托着下巴摆出了一个思考的姿势。

  这个姿势震惊了褚飞。

  “这是老几?竟然还有一个没跑的。”猿猴竟然讲人话了。

  褚飞感觉有些尿急,这些猿猴不会是先前抓走的人留下的后代吧?

  老太君忽然大哭起来。

  那猿猴一看,着急地往前走了两步,又怕吓住人似的退了回去,这次惨了,肯定要被师姐胖揍一顿。

  “老太太,您快别哭了,一会儿把那些人再引回来就走不了了。”后头又矮又粗其丑无比的小猿猴上来在这猿猴屁股上捶了一拳。

  褚飞跟做梦似的,直到被猿猴们抬回了山洞,不但看到了人,还看到了穿着白衫的褚直。

  褚直没顾上跟褚飞说话,他先给老太君盛了一碗熬得烂烂的热粥,就焦急地在山洞门口打转等着顾二娘。

  外面都黑蒙蒙的了,褚直才听到声响,他忙移开盖着山洞口的树枝,两个“猿猴”抬着褚陶进来了。

  “爹好像有点不对,我怕动着他哪儿,没敢生拉硬拽。”一个“猿猴”道,正是顾二娘的声音。

  “老太太,时间太紧,我们引走那些官差后,回来路上没遇见褚渊他们,天黑了,只能先把国公抬回来了。”顾如虎跟老太太解释道。

  老太君当时一看那猿猴托下巴就明白过来了,想起九娘、十一娘扔下自己,老太太一声不吭。这谁也不能怪,只能怪她们自己。

  “我帮你脱。”褚直小声道,为了达到逼真的效果,这些兽皮都是缝在身上的,有些还是昨天刚剥下的,披着这样血腥的兽皮,想来不会好受到哪儿去。

  兽皮一掉,褚飞果然看到了顾二娘。

  另外一只猿猴也露出真容,原来是顾如虎。

  “老七,你精通医理,过来看看国公。”二娘走到老太君身边,轻轻抱了抱老太太。老太太在知道文王篡位之后,明明有时间可以逃出燕京,但为了褚氏一族数百条的人命,执意留在了燕京。

  “国公如何了?”一道略带着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不是褚直,是那个一直默默蹲在角落烧火的人。

  众人闪开,老太君上下打量着这个看起来比褚直大了两三岁的年轻人。

  “太子殿下?”老太君对云和长什么样子也很模糊,她不上朝,太子也很少出宫,但仍是猜出了云和的身份。

  褚飞又是一惊。

  云和脸色有些不好,对着老太君一揖到底:“镇国公阖家为我舍生取义,云和无以为报。”

  吓的老太君连忙对拜。

  “太子,你还是去烧水去吧。”褚直戳了戳云和,他奶奶脚踝血迹斑斑,实在经受不住太子如此大拜。

  褚飞想不到褚直这么跟云和说话。云和面上却无异色,他这些日子,整日也就做那么一件事情——烧火。

  从身份尊贵的太子,到被自己老子用那种不堪手段陷害,到被自己兄弟谋杀,妻儿悉数杀光,又被追杀,最后混成个野人,云和能不崩溃已经难得了。意志消沉是难免的,虽然有褚直的各种“神谕”,但是方才,白发上沾着血迹的老太君进来,昏迷的褚陶被抬进来,这些人,都是大熙的忠臣,为大熙家破人亡仍旧顽强不屈,他云和,有何颜面再颓唐下去?

  “国公好像醒过来过。”正当大家默默地用“你振作了就好”的眼神看太子时,老七白绍棠不甘冷落地放出一个大招。顿时把众人都吸引到了褚陶身边。

  镇国公褚陶大约一辈子也没被这么多人围成一圈看过。

  “看这里,国公的手指缝里有土,指甲缝里还有绿色的草汁留下的痕迹,手上也有。除非是用力抓住了泥土和上面的草,否则很难留下这么多痕迹。”白绍棠是综合褚陶的脉象得出的结论,但脉象什么的,这些家伙根本听不懂,还不如直接让他们看证据。

  “你说我儿子醒来过,那他怎么又昏过去了?他什么时候能再醒?”最关心褚陶的当然是老太君。

  白绍棠又检查了一下褚陶的呼吸、心跳以及脉象:“国公似乎是头部受了重击而导致昏迷不醒,这种病症只有在头部受到类似重击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忽然醒来。这一路上,国公可受过什么震动?”

  老太君仔细回忆起来,在到公鸡峡之前,因为七娘花了大笔银子打点,还派家丁护送了一段,他们只是行路困难,褚陶被人抬着,倒没受什么苛责。

  “好像在你们出现之前,他从担架上摔下来过一次。”老太君忽然想起来褚渊那一声喊,她虽然没看见,却听清楚了对话。

  白绍棠点了点头:“这就对了,怕是跌落的时候正好碰到脑袋,所以才有转醒的可能。但他重新陷入昏迷,说明伤势仍然很重,这时候,需要亲人不停地叫他,把他叫醒,一旦这个时机错失,那他可能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最迟在明天太阳出来之前。”

  众人都意识到白绍棠说的这个“永远也醒不过来了”跟前头的昏迷是完全不一样的意思。

  “那我们一起叫他。”感觉到褚直的紧张,二娘悄悄捏了捏褚直的手。

  是夜,褚陶躺在山洞中央的担架上,身上盖着褚直的衣裳,褚直、老太君、二娘、褚飞围在旁边,其余人靠着山洞躺着,虽然大家都很想让褚陶醒过来,但跟褚陶又没什么交集,说了两句话都自觉到一边去了。

  老太君先说,没说两句就老泪纵横,白绍棠见状,连忙告诉老太君要讲开心的事儿。

  老太君一拍大腿:“他就没让我开心过!”又忍不住哭了,后来揪心着要把褚陶唤醒,强忍着讲那些高兴的事儿,从褚陶小时候讲到褚陶成亲,褚直还是第一次听他爹和他娘以前的事,听的都把褚陶忘了。

  可老太君讲的嘴皮子磨掉了一层,也没见褚陶有任何反应。

  二娘对褚直使了个眼色,示意褚直接着讲。

  褚直眼泪情不自禁的流了出来,他想到二十余年父子,他生生把自己养成了一个金丝雀,他无时不刻不想冲出这牢笼,然而这牢笼却是褚陶用生命打造的,只为着让他好好活着,他怎么恨的起来?

  二娘本意叫他好好叫叫褚陶,没想到他哭昏厥过去了。只好让他躺一边,自己清了清嗓子跟褚陶说话。无非是些入府感想、劝慰褚陶、褚直父子关系的话。

  她说完,老太君又接着说,褚直时不时的插上一嘴,三人可谓是想尽了法子。但一夜过去,眼见天快亮了,褚陶还是一动不动。

  三人脸上不由蒙上一层阴郁,白绍棠过来检查褚陶气息,发觉褚陶气息比之先前弱了不少。三人大骇,老太君和褚直不胜哀痛,对着山洞默默流泪,二娘余光扫见褚飞一直默默坐在旁边,拍了拍褚飞的肩膀,示意褚飞也说几句。

  褚飞没想到二娘忽然叫他说话,他听老太君讲了那么多,都是褚陶跟褚直生母的。平日里,他在国公府就像个隐形人一样,他是庶子,从小就没奢望过褚陶能多看他一眼,但他也想过父亲该是什么样的,他想要什么样的父亲。褚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褚直,他心里有想过其他的儿子吗?他不想跟谁争家产,争父亲,可他知道他这个微不足道的儿子是希望他活着,希望能被他多看一眼的吗?

  看着褚陶一动不动地躺着,褚飞泪流满面地把心里话说了,他怕这一辈子他就这么一次机会了。

  褚飞的话让人震惊,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生而不养,不如不生。不但不养,还是为别人而生。谁能接受的了?就连褚直也定定地望着褚飞。

  褚飞回过神来,忙道:“三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无论如何,你都是我三哥……”

  褚飞感觉自己越描越黑。褚直眼珠猛地变得溜圆,他怒视着躺着一动不动的褚陶,破口大骂:“老匹夫,无能之辈!都是你,造了这么多孽,说到底,还是你没本事!”

  二娘吓了一跳,可她根本来不及阻拦褚直,褚直的嘴俨然变成了机关枪对着褚陶开始了猛烈射击。

  “你怎么对得起我娘?你弄出褚渊褚飞就行了,你又弄出了褚诚褚寒九娘十一娘!哦,不,你还不知道六姨娘给你戴了顶绿帽子的事儿吧!”

  褚直的话把一山洞的人都给炸醒了。褚飞脸色一直就没缓过来,继续惨白惨白的。

  “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蠢,你要是早些告诉我,也不至于我整整在床上躺了二十年。说什么为了我,我看你根本是为了你自己,你才是那个最舍不得钱和权的人!”

  “你不但害了我,你还害了我姐姐!我姐姐……可怜的苦命的姐姐,现在不知是死是活,我娘死了,我姐姐也死了。她从金陵千里迢迢嫁给你,就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她们死了,我也不活了,让你个老匹夫得意去……”

  “拦住他,快拦住他……”矮冬瓜一抬眼看见褚直拔出的长剑惊慌失措地大叫。

  众人一片惊慌去拦褚直,谁也没注意到褚陶的眼角滴出了大颗的眼泪。

  众人抱腰的抱腰,夺剑的夺剑,乱作一团时,后面猛地有人长喝一声:“你个逆子!”

  众人惊呆,褚直眼珠一动,丢了长剑,一甩袖子出山洞去了,一眼也没看褚陶,只是临走之前抛出一句话:“我就知道,我他娘的就知道!”

  “好好照顾国公。”二娘说了一句,紧跟着出去了。

  “你个逆子——”老太君一巴掌打向坐起来的褚陶,临到褚陶脸上,停住了,变成无声的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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