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琴剑绝鸣
永历二十四年。
如意山庄弟子季尘，凭一己之力为胥陵城修了一口仙井。
如意山脚下，城隍祠正前，人满为患。
路过的仙客说：“如意山庄这是要把整座城池都变成人间仙境啊！有了这口井，长久生活在城里的百姓，也能窥得修行门径了。”
城里的百姓说：“季尘仙长真是菩萨心肠！我回家找婆娘去，为仙长塑金身,立牌位！”
山庄的弟子说：“小尘这两年没少吃苦啊，百年之后，怕是胥陵还流传着季先生的故事。”
城隍金身动，八方百姓迎，一时间，李观棋成了人人赞颂的香饽饽。
井壁上琉璃砖暗光流转,那是他这几年注入的一缕缕生机。
那一天，他心底彻底明白了序列力量存在的方式。
无需再询问上官婉儿,他几乎可以笃定。
不是庄主带自己找到了本源的面目,而是他引导着自己，提前掌握了这种神奇的力量。
第二序列，双生力。
火焰的对立面，是生命。
一如序列五的雷霆与天空。
序列三的海洋与防御……当然，这只是现世的说法，按子车如意的话来讲，龙君的力量应该唤做太阴，坚壁。
现在，当李观棋再次凝神感受自己体内的序列时，他们不再炙热，反倒是如同涓涓细流般滋润着肌体。
他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级别的异能者，可能是C级，可能依旧是D级。
但却掌握了属于S级的特权，火焰中孕育的新生，才是这条序列能排行第二的根本原因。
可运用自如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来适应。
李观棋一指点出，堤岸上开始有嫩绿探头，河水中有游鱼贪婪跃水,这是生命的本源力量。
他划破手心,忍着痛感……驱使序列二的力量包围伤口，只见其飞速愈合。
就这样，他从一个人形自走核弹发射井，变成了一个超级奶妈。
他还无法将这两种完全对立的属性转换自如……毕竟不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到S级的。
破解版也有破解版的缺陷。
山脚下少了那一袭青衫，却多了一位宝相庄严的小和尚，戒嗔开始整日在井边诵经，为这口生机之井加持佛意。
这是他们来到如意山的第八年。
李观棋掌握了双生之力。
小和尚集齐了众生情欲。
陈欣悦的剑法登堂入室。
沈颜两道魂体也完成了最后的沟通，同心一意。
大家都各自有所精进，唯有少庄主苗珂，在修行上毫无进展。
但大家心底都明白，留在最后的，才是最好的，当初见到庄主的第一面，他就已经做出了安排。
女孩儿黛眉秀目，不见岁月侵扰。
她的身后再也没有了阴影，他们父女经常抚琴的那颗大树下，也不见了树影。
随着苗珂愈发受宠，三个妹子也都有了懈怠,她们开始凑在一起研究粉妆,经常上街逛坊市，共同抚琴舞剑。
子车如意说，要带苗珂看一看人世繁华，连带着两女和李观棋都跟着沾了光，唯有小和尚不能经常上山，他还有庄主派发的任务没有完成。
何谓人世繁华？
寻香，听雨，拾花，品茗，候月，对弈，酌酒，探幽，观雪，抚琴，书画。
这两年来，庄主一身轻装出了桃柳林，带着自己的女儿和三个跟屁虫走遍了胥陵城。
西岭春晓观日出，双峰照晚会斜阳。
沧渊翠微，起心动念皆可至。
纤凝灵泽望尽，春风送寒酥。
皎月之下生白榆，琴剑绝鸣桃柳处。
李观棋放下心件事，纵情红尘间，他以为这便是人间仙境了，直到那一天……
一声惊呼响起。
“苗珂珂！你在干什么！”沈颜话语间多了些夸张的感觉，这得益与两个灵魂的互补，让她更加适应另一个世界的语境。
李观棋循声望去，只见苗珂妆容精致站在长廊尽头。
只是……她面若冰霜。
嗯，高马尾，发间系着一条红绳带，两侧垂落的青丝遮住白嫩的脸蛋儿，在下颌处收拢……公主切！
身上穿着桃红色的类似锦袍的服饰，小腹处纤绳紧系，勾勒住曼妙的形体。
袖袍宽大，袖尾则是添了些叮咚作响的挂饰，这都是托庄里师兄锻打的小玩意儿。
这倒还没什么，最让李观棋绷不住的是她那……
服饰明显是精修过的，在双肩的位置下滑，露出线条鲜明的锁骨以及稍显鼓涨的一丝雪白。
袍尾在大腿附近完全收拢，双面开叉，有点像旗袍的衣摆。
两条修长纤瘦的美腿暴露在古香古色的长廊中，白嫩的脚趾下踩着不伦不类的木屐。
目光扫向她腰间的那柄坠满环佩的绣鸾刀，李观棋修行数年的心境瞬间崩坏了。
卧槽！限定皮肤！金色传说！
原本面色微寒的少女噗呲笑出声来，如银铃作响，胸口起伏伴随着身体抖动，腰间的鸾刀为她的笑声和鸣。
“怎么样，好看吗？我请红姨改了十多次才做好的衣服。”
她环视李观棋和两女，还有在门口目光发直的小和尚。
然后看向李观棋和沈颜道：“不认识吗？妖刀姬！”
“不过那种黑红黑红的风格太御了，我驾驭不来，就选了桃红色。”
陈欣悦满脸问号，看向沈颜寻求解答。
沈颜缓缓回身，解释道：“嗯……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动漫人物，对吗？”她不自信的看向李观棋。
持剑少女：“什么是动漫人物？”
李观棋将目光从苗珂雪白的肩颈处移开，心里有些感慨。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唯恐天下不乱，性格跳脱的JK妹子。
铅华洗尽，珠玑不御。
她袖尾与鸾刀上的环佩，一如当年碎在铜镜前，那支挂满珠子叮当作响的步摇。
“就是我这样的！欣悦你喜欢吗？”
苗珂随口胡邹，而后说道：“我要下山一趟，前些天去八蜡庙烧香的时候，听说城西小河中有水鬼作乱，我去逛逛！”
话毕，她便提着叮咚作响的鸾刀离开了小院。
陈欣悦满脸惊愕：“这样还要上街！？”
她看向沈颜：“会不会太过放荡……”
沈颜看着远处一蹦一跳的大白腿，陷入沉思，缓了半晌才说道：“其实……挺好看的，也没有太放荡吧，另一个世界都这么穿。”
李观棋直接拆台：“别解释了，你自己穿过制服，不会忘了吧？”
沈颜妹子顿时急了，现在她哪还有当初一口一个老板的模样，美目狠狠瞪了李观棋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陈欣悦收回目光，轻声细语。
“真想去看看另一个世界。”
这几年来大家无聊的时候，沈颜苗珂就会探讨异世的趣事，她自然跟着听了不少，各自神异的故事引人入胜，只苦于只能耳闻，无法目睹。
片刻后，少女取出长剑细心擦拭，口中说道：“确实很漂亮。”
李观棋发现她脸色微红，不知道在想什么，可能是觉得这样穿很羞耻吧。
这一夜。
桃色染碧波，鸾刀斩妖邪。
城西多了一座断桥。
从此以后，原本作为吊车尾的苗珂终于开始练刀了，干爹手把手的指导，进境神速。
春去秋来又过半载。
永历二十六年，秋。
有师兄将他们五人喊到了桃柳林。
是夜，月明星稀，夜风吹动柳条乱舞。
柳林中间的枯树不生片色，完全看不出是一颗桃树。
子车如意被靠桃树，轻抚古琴，其音色时而低沉，时而灵动，余音悠远。
“爹爹！”苗珂一路小跑来到柳林。
李观棋四人紧随其后。
然而，子车如意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亲昵的回应苗珂，只是自顾自的弹奏曲子。
他手中的古琴像筝，只是没有了琴码。
五人看庄主弹奏仔细，也没有再说话，静静等他抚琴。
曲子和往常听到的完全不同，少了几分洒脱，多了一些孤高之感，音律委婉幽怨，有些清冷。
李观棋双目看的分明，他身后的那颗桃树正在肆无忌惮的散发生机，似是要腾空而去，远别人间。
一曲抚罢，余音不绝。
五人皆是被带入了那种清冷的感觉中。
整首曲子颇有些“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的意境。
苗珂怔然，俯身坐在地上，靠在干爹身前。“爹爹，这首曲子叫什么，以前怎么没听你弹过？”
庄主单手拂动琴弦，言语道：“广寒秋。”
他喃喃自语：“不知天外桂宫，今夕何夕？”
他抬手将指尖插入身侧女孩儿的青丝中，说道：“小珂，你来弹一曲。”
庄主眉心射出一道流光，冲入了苗珂额头。
这是古修炼气士的法门，相当于传法。
“此曲，月中桂。”
苗珂接过古琴，横置身前，脑海中有音律跳动，其意境直达心扉深处。
她伸出纤指抚琴，不知不觉间，眼睛有两行清流垂落，划过精致的鼻翼。
女孩儿轻抿嘴角，手下的节奏瞬间乱了。
她停下手中动作，话语中多了泣色：“爹爹，你要走吗？”
两人抚琴十哉，她自然感受到了今天不同往日的韵律。
李观棋四人安静的看着这对父女，等待下文。
子车如意伸手抹去女孩的眼泪，说道：“我不走。”
他低头说道：“桃儿，出来看看女儿。”
这时，身后的那株桃树瞬间开花，开在秋夜，惊的众人目瞪口呆。
有一道曼妙的身影从桃树中走出，飞云鬓下是一身宫装，唇瓣丰润。
他对苗珂道：“这是爹爹的发妻。”
女孩儿眼角泪光闪烁，疑惑看向美妇，原来这颗桃树便是干爹心仪的女子。
“娘！”
“诶！”美妇宠溺笑道：“我可看你很久了，如意没少陪你乱跑！”
啧，气氛有些歪。
李观棋四人躬身行礼：“弟子见过主母！”
他赫然发觉，原来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庄主不是桃树，这颗桃树是他的妻子！
苗珂被说的有些尴尬，但也能从妇人眼中看出对自己的宠溺，就是嘴毒了一点……
她起身扑向美妇怀中，却从宫装身影间一穿而过。
那美妇只是一道影子……
子车如意说道：“桃儿还未渡劫，无法化形。”
被唤作桃儿的美妇转身，笑看扑空的女孩儿：“我常与你爹说，你该出嫁了，为什么不愿意？”
庄主打断了她，道：“别离开本体太久，你回去歇一会。”
美妇的身影如风消散，但子车如意接着她的话说道：“不愿就不愿吧。季尘。”
李观棋一愣，确实在叫自己，他行礼回应：“弟子在。”
庄主言语道：“小珂出嫁的事，以后交给你了，务必给她找个好人家，自此你们可以兄妹相称。”
哈？
一时间信息量太大，李观棋差点没反应过来，缓了片刻之后，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爹！”
子车如意：？？？
他仔细一想，好像没毛病，只得苦笑道：“尘儿快快起来说话。”
现在，任谁都发现了，庄主这是在道别。
苗珂的眼泪止不住，她哭着对干爹说：“爹爹，其实珂儿来自另一个世界！”
天空一声惊雷起，雷劫酝酿。
子车如意欣慰抚须，将身侧的长剑抛向陈欣悦，这是他取八道本源锻造的神剑，可开天地。
陈欣悦接过三尺青锋，耳边响起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今日传你御剑腾空之术……”
下一刻，少女身影拔地而起，剑光缭绕间，化作一道流光冲向雷云密布处。
子车如意继续道：“我自然知道。”
他说：“第一首曲子，广寒秋，知道是谁创作的吗？”
苗珂呆立原地，微微摇头。
“东坡先生，苏东坡。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此话一出，除小和尚歪，其余三人皆是面露惊色，如意山庄的庄主怎么会知道苏东坡这个人！
天空雷声更响，笼罩了整个灵宝府。
不得不让众人心底对陈欣悦有些担心，但一想到庄主的那柄神剑，也算心里有些底气。
子车如意轻笑：“本是同根生啊……同根生。”
“世间流传一道秘闻，当年八位本源之主成道后，曾有天外天出现，奈何只能接引一人。八位本源之主一争高下……”他笑对李观棋，不再说话。
李观棋心底有些猜测，此刻说了出来：“八位君主争抢飞升的机会？”
庄主微微颔首，继续道：“君主？嗯……第一君主有斡旋造化之能，几位君主合力难敌，更何况各怀鬼胎。那位第一君主将其余七位一分为二，有四位皆被放逐虚空之外。”
“世间再无人能与他一争飞升的机会……他便乘空而去，天外之天。”
他扫视众人，不再说话。
李观棋扛起揭秘大旗：“后来四位君主被放逐的世界……就是我们身处的世界？”
子车如意满意点头：“天外之天，又要来了……仅剩十年。”
众人沉默不语，等待他把话说完。
庄主起身，轻抚桃枝：“我要以手中如意之剑，带桃儿……霞举飞升！”
李观棋瞬间明悟了所有。
按他所说，除了八位君主之外，还有很多隐士高人要一争飞升的机会。
然而，这些都跟他没什么关系，真正让他在意的是……十年之后，便是大乾永历三十六年，星孛入荧惑！
难道天外天是一颗彗星？
他此刻几乎可以笃定，必然如此。
可为什么彗星来了，两个世界就会产生融合呢？
还没等他问话，子车如意已经说了出来。
“届时，天地间的第一本源会随着天外天出现，时空必然紊乱，你们是从那处闯进来的吧？”
李观棋猛然抬头，只见天空红云翻滚间，有一道曼妙的身影如流星坠落。
陈欣悦手持神剑完全抵挡不住天威了，他们的交谈以及触及了不可知之的存在。
庄主大袖一甩，将少女接引回来。
现在雷霆就在头顶，也没办法再多说什么禁忌话题。
他看向李观棋：“季尘，照顾好小珂，十年也未曾赠过你什么奇珍……”他从袖口掏出了让众人头皮发麻的东西。
是李观棋的那柄纸扇。
他展开一观，说道：“山水墨宝不错，是东昌吴氏的手笔吧……”中年收拢袖口，指尖在扇面上勾勒。
片刻之后，一副人像跃然纸上，赫然是李观棋的样貌。
一袭青衫，双手之间拿着竹笛，在山水之间吹笛子。
庄主怅然若失：“尝闻上洞八仙韩清夫，善笛箫，今日赠你……扇中韩湘子，一曲九天游。”
苗珂呆立良久，此刻开口，想要说山庄后世灭门的事情，可子车如意似是早有所觉，此刻摇头道。
“如意山下佛头井，众生愿力不知能否助桃儿渡劫。”
李观棋疑惑，那柄剑不是可斩天下劫难吗？
可庄主没在给他说话的机会，此刻神色肃穆，从袖口取出了箭镞，缓缓道：“珂儿，想听一曲侠客行！”
苗珂应声将古琴横置身前，低头抚琴，沉默不语。
“欣悦，心与剑合，乃是如意剑法的登峰之境，我指点于你。”
“沈颜，固神锁破碎之时，道陷自可水到渠成。”
“戒嗔，掌七情者，终为七情所累，你应自知。”
桃柳林间，剑光缭绕，琴律激昂。有一匹颇为神俊之马，挣脱了缰绳，奔向如意山西侧，是龙君送的那匹桃花马。
高空雷云散尽，弦月无声，悠扬的音律笼罩了整座如意山，其中还夹杂着唰唰的青锋破空声。
“小尘，这枚箭镞已经消耗了过半本源，我已将其封印解开，切记慎用！”
箭镞化作流光飞向李观棋。
……
子车如意转身轻抚桃枝。
喃喃自语：“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他身后早已没有了五人的身影，唯有……琴剑绝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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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山庄弟子季尘，凭一己之力为胥陵城修了一口仙井。
如意山脚下，城隍祠正前，人满为患。
路过的仙客说：“如意山庄这是要把整座城池都变成人间仙境啊！有了这口井，长久生活在城里的百姓，也能窥得修行门径了。”
城里的百姓说：“季尘仙长真是菩萨心肠！我回家找婆娘去，为仙长塑金身,立牌位！”
山庄的弟子说：“小尘这两年没少吃苦啊，百年之后，怕是胥陵还流传着季先生的故事。”
城隍金身动，八方百姓迎，一时间，李观棋成了人人赞颂的香饽饽。
井壁上琉璃砖暗光流转,那是他这几年注入的一缕缕生机。
那一天，他心底彻底明白了序列力量存在的方式。
无需再询问上官婉儿,他几乎可以笃定。
不是庄主带自己找到了本源的面目,而是他引导着自己，提前掌握了这种神奇的力量。
第二序列，双生力。
火焰的对立面，是生命。
一如序列五的雷霆与天空。
序列三的海洋与防御……当然，这只是现世的说法，按子车如意的话来讲，龙君的力量应该唤做太阴，坚壁。
现在，当李观棋再次凝神感受自己体内的序列时，他们不再炙热，反倒是如同涓涓细流般滋润着肌体。
他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级别的异能者，可能是C级，可能依旧是D级。
但却掌握了属于S级的特权，火焰中孕育的新生，才是这条序列能排行第二的根本原因。
可运用自如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来适应。
李观棋一指点出，堤岸上开始有嫩绿探头，河水中有游鱼贪婪跃水,这是生命的本源力量。
他划破手心,忍着痛感……驱使序列二的力量包围伤口，只见其飞速愈合。
就这样，他从一个人形自走核弹发射井，变成了一个超级奶妈。
他还无法将这两种完全对立的属性转换自如……毕竟不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到S级的。
破解版也有破解版的缺陷。
山脚下少了那一袭青衫，却多了一位宝相庄严的小和尚，戒嗔开始整日在井边诵经，为这口生机之井加持佛意。
这是他们来到如意山的第八年。
李观棋掌握了双生之力。
小和尚集齐了众生情欲。
陈欣悦的剑法登堂入室。
沈颜两道魂体也完成了最后的沟通，同心一意。
大家都各自有所精进，唯有少庄主苗珂，在修行上毫无进展。
但大家心底都明白，留在最后的，才是最好的，当初见到庄主的第一面，他就已经做出了安排。
女孩儿黛眉秀目，不见岁月侵扰。
她的身后再也没有了阴影，他们父女经常抚琴的那颗大树下，也不见了树影。
随着苗珂愈发受宠，三个妹子也都有了懈怠,她们开始凑在一起研究粉妆,经常上街逛坊市，共同抚琴舞剑。
子车如意说，要带苗珂看一看人世繁华，连带着两女和李观棋都跟着沾了光，唯有小和尚不能经常上山，他还有庄主派发的任务没有完成。
何谓人世繁华？
寻香，听雨，拾花，品茗，候月，对弈，酌酒，探幽，观雪，抚琴，书画。
这两年来，庄主一身轻装出了桃柳林，带着自己的女儿和三个跟屁虫走遍了胥陵城。
西岭春晓观日出，双峰照晚会斜阳。
沧渊翠微，起心动念皆可至。
纤凝灵泽望尽，春风送寒酥。
皎月之下生白榆，琴剑绝鸣桃柳处。
李观棋放下心件事，纵情红尘间，他以为这便是人间仙境了，直到那一天……
一声惊呼响起。
“苗珂珂！你在干什么！”沈颜话语间多了些夸张的感觉，这得益与两个灵魂的互补，让她更加适应另一个世界的语境。
李观棋循声望去，只见苗珂妆容精致站在长廊尽头。
只是……她面若冰霜。
嗯，高马尾，发间系着一条红绳带，两侧垂落的青丝遮住白嫩的脸蛋儿，在下颌处收拢……公主切！
身上穿着桃红色的类似锦袍的服饰，小腹处纤绳紧系，勾勒住曼妙的形体。
袖袍宽大，袖尾则是添了些叮咚作响的挂饰，这都是托庄里师兄锻打的小玩意儿。
这倒还没什么，最让李观棋绷不住的是她那……
服饰明显是精修过的，在双肩的位置下滑，露出线条鲜明的锁骨以及稍显鼓涨的一丝雪白。
袍尾在大腿附近完全收拢，双面开叉，有点像旗袍的衣摆。
两条修长纤瘦的美腿暴露在古香古色的长廊中，白嫩的脚趾下踩着不伦不类的木屐。
目光扫向她腰间的那柄坠满环佩的绣鸾刀，李观棋修行数年的心境瞬间崩坏了。
卧槽！限定皮肤！金色传说！
原本面色微寒的少女噗呲笑出声来，如银铃作响，胸口起伏伴随着身体抖动，腰间的鸾刀为她的笑声和鸣。
“怎么样，好看吗？我请红姨改了十多次才做好的衣服。”
她环视李观棋和两女，还有在门口目光发直的小和尚。
然后看向李观棋和沈颜道：“不认识吗？妖刀姬！”
“不过那种黑红黑红的风格太御了，我驾驭不来，就选了桃红色。”
陈欣悦满脸问号，看向沈颜寻求解答。
沈颜缓缓回身，解释道：“嗯……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动漫人物，对吗？”她不自信的看向李观棋。
持剑少女：“什么是动漫人物？”
李观棋将目光从苗珂雪白的肩颈处移开，心里有些感慨。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唯恐天下不乱，性格跳脱的JK妹子。
铅华洗尽，珠玑不御。
她袖尾与鸾刀上的环佩，一如当年碎在铜镜前，那支挂满珠子叮当作响的步摇。
“就是我这样的！欣悦你喜欢吗？”
苗珂随口胡邹，而后说道：“我要下山一趟，前些天去八蜡庙烧香的时候，听说城西小河中有水鬼作乱，我去逛逛！”
话毕，她便提着叮咚作响的鸾刀离开了小院。
陈欣悦满脸惊愕：“这样还要上街！？”
她看向沈颜：“会不会太过放荡……”
沈颜看着远处一蹦一跳的大白腿，陷入沉思，缓了半晌才说道：“其实……挺好看的，也没有太放荡吧，另一个世界都这么穿。”
李观棋直接拆台：“别解释了，你自己穿过制服，不会忘了吧？”
沈颜妹子顿时急了，现在她哪还有当初一口一个老板的模样，美目狠狠瞪了李观棋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陈欣悦收回目光，轻声细语。
“真想去看看另一个世界。”
这几年来大家无聊的时候，沈颜苗珂就会探讨异世的趣事，她自然跟着听了不少，各自神异的故事引人入胜，只苦于只能耳闻，无法目睹。
片刻后，少女取出长剑细心擦拭，口中说道：“确实很漂亮。”
李观棋发现她脸色微红，不知道在想什么，可能是觉得这样穿很羞耻吧。
这一夜。
桃色染碧波，鸾刀斩妖邪。
城西多了一座断桥。
从此以后，原本作为吊车尾的苗珂终于开始练刀了，干爹手把手的指导，进境神速。
春去秋来又过半载。
永历二十六年，秋。
有师兄将他们五人喊到了桃柳林。
是夜，月明星稀，夜风吹动柳条乱舞。
柳林中间的枯树不生片色，完全看不出是一颗桃树。
子车如意被靠桃树，轻抚古琴，其音色时而低沉，时而灵动，余音悠远。
“爹爹！”苗珂一路小跑来到柳林。
李观棋四人紧随其后。
然而，子车如意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亲昵的回应苗珂，只是自顾自的弹奏曲子。
他手中的古琴像筝，只是没有了琴码。
五人看庄主弹奏仔细，也没有再说话，静静等他抚琴。
曲子和往常听到的完全不同，少了几分洒脱，多了一些孤高之感，音律委婉幽怨，有些清冷。
李观棋双目看的分明，他身后的那颗桃树正在肆无忌惮的散发生机，似是要腾空而去，远别人间。
一曲抚罢，余音不绝。
五人皆是被带入了那种清冷的感觉中。
整首曲子颇有些“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的意境。
苗珂怔然，俯身坐在地上，靠在干爹身前。“爹爹，这首曲子叫什么，以前怎么没听你弹过？”
庄主单手拂动琴弦，言语道：“广寒秋。”
他喃喃自语：“不知天外桂宫，今夕何夕？”
他抬手将指尖插入身侧女孩儿的青丝中，说道：“小珂，你来弹一曲。”
庄主眉心射出一道流光，冲入了苗珂额头。
这是古修炼气士的法门，相当于传法。
“此曲，月中桂。”
苗珂接过古琴，横置身前，脑海中有音律跳动，其意境直达心扉深处。
她伸出纤指抚琴，不知不觉间，眼睛有两行清流垂落，划过精致的鼻翼。
女孩儿轻抿嘴角，手下的节奏瞬间乱了。
她停下手中动作，话语中多了泣色：“爹爹，你要走吗？”
两人抚琴十哉，她自然感受到了今天不同往日的韵律。
李观棋四人安静的看着这对父女，等待下文。
子车如意伸手抹去女孩的眼泪，说道：“我不走。”
他低头说道：“桃儿，出来看看女儿。”
这时，身后的那株桃树瞬间开花，开在秋夜，惊的众人目瞪口呆。
有一道曼妙的身影从桃树中走出，飞云鬓下是一身宫装，唇瓣丰润。
他对苗珂道：“这是爹爹的发妻。”
女孩儿眼角泪光闪烁，疑惑看向美妇，原来这颗桃树便是干爹心仪的女子。
“娘！”
“诶！”美妇宠溺笑道：“我可看你很久了，如意没少陪你乱跑！”
啧，气氛有些歪。
李观棋四人躬身行礼：“弟子见过主母！”
他赫然发觉，原来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庄主不是桃树，这颗桃树是他的妻子！
苗珂被说的有些尴尬，但也能从妇人眼中看出对自己的宠溺，就是嘴毒了一点……
她起身扑向美妇怀中，却从宫装身影间一穿而过。
那美妇只是一道影子……
子车如意说道：“桃儿还未渡劫，无法化形。”
被唤作桃儿的美妇转身，笑看扑空的女孩儿：“我常与你爹说，你该出嫁了，为什么不愿意？”
庄主打断了她，道：“别离开本体太久，你回去歇一会。”
美妇的身影如风消散，但子车如意接着她的话说道：“不愿就不愿吧。季尘。”
李观棋一愣，确实在叫自己，他行礼回应：“弟子在。”
庄主言语道：“小珂出嫁的事，以后交给你了，务必给她找个好人家，自此你们可以兄妹相称。”
哈？
一时间信息量太大，李观棋差点没反应过来，缓了片刻之后，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爹！”
子车如意：？？？
他仔细一想，好像没毛病，只得苦笑道：“尘儿快快起来说话。”
现在，任谁都发现了，庄主这是在道别。
苗珂的眼泪止不住，她哭着对干爹说：“爹爹，其实珂儿来自另一个世界！”
天空一声惊雷起，雷劫酝酿。
子车如意欣慰抚须，将身侧的长剑抛向陈欣悦，这是他取八道本源锻造的神剑，可开天地。
陈欣悦接过三尺青锋，耳边响起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今日传你御剑腾空之术……”
下一刻，少女身影拔地而起，剑光缭绕间，化作一道流光冲向雷云密布处。
子车如意继续道：“我自然知道。”
他说：“第一首曲子，广寒秋，知道是谁创作的吗？”
苗珂呆立原地，微微摇头。
“东坡先生，苏东坡。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此话一出，除小和尚歪，其余三人皆是面露惊色，如意山庄的庄主怎么会知道苏东坡这个人！
天空雷声更响，笼罩了整个灵宝府。
不得不让众人心底对陈欣悦有些担心，但一想到庄主的那柄神剑，也算心里有些底气。
子车如意轻笑：“本是同根生啊……同根生。”
“世间流传一道秘闻，当年八位本源之主成道后，曾有天外天出现，奈何只能接引一人。八位本源之主一争高下……”他笑对李观棋，不再说话。
李观棋心底有些猜测，此刻说了出来：“八位君主争抢飞升的机会？”
庄主微微颔首，继续道：“君主？嗯……第一君主有斡旋造化之能，几位君主合力难敌，更何况各怀鬼胎。那位第一君主将其余七位一分为二，有四位皆被放逐虚空之外。”
“世间再无人能与他一争飞升的机会……他便乘空而去，天外之天。”
他扫视众人，不再说话。
李观棋扛起揭秘大旗：“后来四位君主被放逐的世界……就是我们身处的世界？”
子车如意满意点头：“天外之天，又要来了……仅剩十年。”
众人沉默不语，等待他把话说完。
庄主起身，轻抚桃枝：“我要以手中如意之剑，带桃儿……霞举飞升！”
李观棋瞬间明悟了所有。
按他所说，除了八位君主之外，还有很多隐士高人要一争飞升的机会。
然而，这些都跟他没什么关系，真正让他在意的是……十年之后，便是大乾永历三十六年，星孛入荧惑！
难道天外天是一颗彗星？
他此刻几乎可以笃定，必然如此。
可为什么彗星来了，两个世界就会产生融合呢？
还没等他问话，子车如意已经说了出来。
“届时，天地间的第一本源会随着天外天出现，时空必然紊乱，你们是从那处闯进来的吧？”
李观棋猛然抬头，只见天空红云翻滚间，有一道曼妙的身影如流星坠落。
陈欣悦手持神剑完全抵挡不住天威了，他们的交谈以及触及了不可知之的存在。
庄主大袖一甩，将少女接引回来。
现在雷霆就在头顶，也没办法再多说什么禁忌话题。
他看向李观棋：“季尘，照顾好小珂，十年也未曾赠过你什么奇珍……”他从袖口掏出了让众人头皮发麻的东西。
是李观棋的那柄纸扇。
他展开一观，说道：“山水墨宝不错，是东昌吴氏的手笔吧……”中年收拢袖口，指尖在扇面上勾勒。
片刻之后，一副人像跃然纸上，赫然是李观棋的样貌。
一袭青衫，双手之间拿着竹笛，在山水之间吹笛子。
庄主怅然若失：“尝闻上洞八仙韩清夫，善笛箫，今日赠你……扇中韩湘子，一曲九天游。”
苗珂呆立良久，此刻开口，想要说山庄后世灭门的事情，可子车如意似是早有所觉，此刻摇头道。
“如意山下佛头井，众生愿力不知能否助桃儿渡劫。”
李观棋疑惑，那柄剑不是可斩天下劫难吗？
可庄主没在给他说话的机会，此刻神色肃穆，从袖口取出了箭镞，缓缓道：“珂儿，想听一曲侠客行！”
苗珂应声将古琴横置身前，低头抚琴，沉默不语。
“欣悦，心与剑合，乃是如意剑法的登峰之境，我指点于你。”
“沈颜，固神锁破碎之时，道陷自可水到渠成。”
“戒嗔，掌七情者，终为七情所累，你应自知。”
桃柳林间，剑光缭绕，琴律激昂。有一匹颇为神俊之马，挣脱了缰绳，奔向如意山西侧，是龙君送的那匹桃花马。
高空雷云散尽，弦月无声，悠扬的音律笼罩了整座如意山，其中还夹杂着唰唰的青锋破空声。
“小尘，这枚箭镞已经消耗了过半本源，我已将其封印解开，切记慎用！”
箭镞化作流光飞向李观棋。
……
子车如意转身轻抚桃枝。
喃喃自语：“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他身后早已没有了五人的身影，唯有……琴剑绝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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