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乱絮_剑月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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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乱絮

  沧州城。吴风楼。

  周羡鱼怔怔伫立良久,不知该当是去是留,若就这样走了,委实不甘。

  白衣人已晃晃悠悠走到孙振衣身边,周羡鱼忍不住开口问道:“阁下和孙振衣是朋友?”

  白衣人没有回答。

  周羡鱼又问:“阁下非要管这桩闲事,和神枪会作对么?”

  白衣人皱皱眉,伸手揽住孙振衣,口齿不清道:“来,我们到后堂,我给你做一道菜下酒。”

  孙振衣看着白衣人,苦笑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白衣人摆摆手,神色不耐,刚要开口,忽然身形一矮,竟然醉倒在孙振衣身边,发出细细鼾声。

  这一下大出孙振衣和周羡鱼意料,周羡鱼心中狂跳,暗忖要不要出手。

  孙振衣看到周羡鱼的神情,立时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得笑得更苦:“天机难测,世事无常……今日事,可真是奇的很了。”

  周羡鱼向后招了招手,身后有个紫衫人递上一杆长枪,周羡鱼伸手接了,发觉自己满手都是细汗。

  有马车吱吱呀呀的声音越行越近,停在吴风楼前。

  那马车雕饰精美,纱帘低垂,马车两侧各有一名年轻仆从。两个仆从走到吴风楼门口,看到门里挤着的紫衫人,喝道:“沈员外来吴风楼喝酒,你们快快让开,别挡路。”

  周羡鱼双眉一蹙,这沈家是沧州望族,沈员外在当地颇有名望。神枪会在沧州势力不小,两家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今日沈员外来这喝酒,不知道意在酒还是在人?

  当下周羡鱼走近门前,低声对马车道:“沈兄久仰,不巧的很,今夜我们神枪会包下吴风楼,此刻酒干菜尽,沈员外还是先回吧。”

  孙振衣纵声长笑道:“莫听这人胡言乱语,有客前来,岂能无酒?”

  周羡鱼心中一跳,怒目看着孙振衣,低喝道:“你小点声!”

  孙振衣哈哈大笑,指指白衣人道:“你怕我吵醒这位客官么……看不出周副门主对小店的客人到关心的紧,莫非是想到鄙店跑堂?”说完孙振衣又自己摇了摇头。

  周羡鱼自孙振衣开口起便牢牢盯住躺在地上的白衣人;白衣人鼾声阵阵。

  孙振衣自顾自道:“不成的,周副门主若来跑堂,可不能对客人说无酒,哪怕是真的无酒,也要说有酒……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周羡鱼目光离开那白衣人,送了口气,冷冷道:“孙振衣,就算你把唐诗三百首背完,我看这人也醒不过来。”

  孙振衣泰然自若,轻笑道:“周羡鱼,你被这位白衣客官耽搁了一步,一步差,步步差,此刻你已经晚了。”

  话音未落,门外马车上走下一人,寒夜里只着月白纱衣,却是一美貌女子,她敛起长袖掩口而笑,袖口上绣着一片红叶:“我呢,我也来晚了么?”

  孙振衣笑道:“不晚不晚,你无论什么时候来到,都是不早不晚,恰在好处。”

  那女子“呸”了一声,缓步走向酒楼,几个紫衫人看到女子露着雪白的锁骨,调笑起来:“姑娘冬夜里穿这么少,不冷么?”“姑娘从沈员外马车上下来,莫不是沈员外新纳的小妾?”

  那女子充耳不闻,走到门口,双袖一分,姿势妖娆,门口挤着的紫衫人不自主地让到左右,她施施然走进吴风楼,向着周羡鱼行了一礼。

  周羡鱼冷哼一声,道:“沈员外,你女扮男装,来沧州三年,我们神枪会不是不清楚,只是一向和你无冤无仇,就未加理会,你自己也该当明白才是。”

  那女子沉默不语;孙振衣慢条斯理地说道:“周副门主,你虽知她是女子,也知道她常来吴风楼饮酒,却一直不知我便是孙振衣,不然你们神枪会岂会容她在此安生三年?就别在这里卖交情了。”

  周羡鱼不去理他,继续对女子道:“何况这次,我们神枪会倾巢而出不说,江湖南北各路高手来得难道少么,沈姑娘一介女流,何必蹚这浑水?

  女子眼光流转,刚要开口,忽然瞥见醉倒地上的白衣人,花容骤变;周羡鱼见状,问道:“沈姑娘怎么了?”

  那女子抿了抿嘴,笑道:“我在想周副门主所言甚是,这里的事,实是轮不到我来管,小女子这就告辞了。”当下冲孙振衣挥挥袖,转身就走。

  周羡鱼拱手谢道:“姑娘慢走,神枪会改日会有重谢。”

  孙振衣面露微笑,看着那女子走远,迎上了周羡鱼的目光。

  周羡鱼笑道:“孙振衣,你想靠女人家来救你,看来是没指望了。”

  孙振衣笑笑不语,他心里知道,这女子是个滴水不漏的脾性,她既然敢走,必是算准了自己留在此地没有危险。

  周羡鱼提着抢轻轻走向孙振衣,白衣人犹醉未醒,他有把握在孙振衣大声喊叫前将其击晕。

  走出几步,周羡鱼又觉得哪里不对。

  他停步细想片刻,发觉自己每走近白衣人一步,心跳似乎就要快上许多,仿佛无形中有一股力量牵引着自己的心跳,离白衣人越近,那力量就越大。

  周羡鱼百思不得其解,尝试着又前行三步,感到自己的心跳声如同战鼓越擂越响;到第三步时,周羡鱼一阵头晕目眩,喉咙深处传来阵阵腥甜,心跳如狂,竟似随时都会晕去。

  看着三尺外的白衣人与孙振衣,一个醉倒,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可周羡鱼却丧失了出手的勇气,他急退数步,站定稳住内息。

  孙振衣伸手去扶白衣人,笑道:“你既不敢过来,我也不能一直让这位客官躺在地上。”

  周羡鱼咬咬牙,转身出了吴风楼。

  到了楼外,他身后一个紫衫人不解地问道:“副门主,我们就这样走了么?”

  周羡鱼沉思许久,摇头道:“当然不是,你们传出消息,就说孙振衣正在吴风楼,神枪会今夜另有要事,谁想来找孙振衣,我们悉听其便。”

  紫衫人听了正惊疑间,周羡鱼又道:“还有,给我二哥、给会里自己兄弟也这么说,就说是门主的意思;你们多找些人,这消息散得越快越好。”

  那些紫衫人点头应诺,各自去了。

  周羡鱼在街上伫立,神思飘飞,想到了沧州城的一处地窖里,几名高手正看守保护的那人,不由得喃喃道:“难道你早知道孙振衣会有人相助,才告诉我们他的下落么。”

  离着吴风楼几里处,周渊横枪不动,看着龙瑶撕下一角衣袖,慢慢将断臂包扎好。

  张龙阳对周渊道:“阁下不趁人之危,容这位龙姑娘接续断臂,大有君子之风。”

  周渊拱手道:“不敢当,我看兄弟你也是义气深重的好汉,能不能带我这苏妄兄弟去找个大夫,他这伤等不得许久。”

  张龙阳刚要答应,龙瑶开口道:“不行,见不到孙振衣,你和他都不能离开。”

  周渊皱眉道:“姑娘你这也太过霸道了,若是这位苏兄弟有个闪失……”

  龙瑶截口道:“他死不了。若死了,你们拿我抵命,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周渊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在下向姑娘请教几招。”

  龙瑶抬手示意周渊进招,这时张龙阳向他几个同伴使了个眼色,轻声道:“去找个郎中。”几人抬起苏妄就跑,留下柳鸣楞在原地。

  龙瑶见状怒极,方要去追,周渊枪锋已至,她只得旁跃闪开,张龙阳等人奔跑如飞,柳鸣忍不住喊了句:“你们慢点,那小兄弟可经不得颠簸。”柳鸣终于也喊了苏妄一句小兄弟出了口郁气,只是苏妄却没听到。

  龙瑶被周渊缠住,眼见追之不及,心下更恼,接连抢攻,想凭借身法抢入周渊近身,克制其长枪挥扫。周渊使枪甚是稳重,看出少女心思,将身前守得十分严密。

  啪的一声,龙瑶的笔被枪杆扫到,立时折断,她飘身飞退,足尖一挑,一支笔飞到手里,却是先前掷出打张龙阳被柳鸣弹落的那支铁笔。

  两人相距一远,周渊便蓄势待发,此时少女的手刚触到铁笔,一式“龙影”已雷霆般刺到,这一枪和周羡鱼使得大为不同,速度慢上许多,出手前也得蓄力片刻,但是力沉势猛,犹如狂龙怒啸。

  “龙影”本是神枪会秘技“龙牙枪法”的一大绝技,练到高深处枪尖能震得青石碎而不散。周羡鱼施展此招,枪意重在影字,周渊则重在龙字,二人各有所擅。

  龙瑶冷笑一声,提笔硬生生地架开这一击,叮的一声锐鸣,火光迸溅,周渊虎口崩裂,血流如注。

  周渊怕龙瑶追击,枪花急舞,守住周身,心中惊骇难言;刚才两人兵刃一交,周渊即感到一股锋锐无匹的内劲顺着枪锋传来,势如狂飚,几乎震得自己跌倒,就算这小姑娘从娘胎起就打磨内力,也决计练不到这般境地,实在是匪夷所思。

  龙瑶手中笔不停点出,她所学的天罗鬼步能以身形转折化解敌人劲力,适才周渊的枪劲大半被她拧腰泻在地上,是以毫发无损。

  周渊看出龙瑶的笔法,心中起了一丝怯意,若是这少女是龙千雨的女儿,就算自己胜过她,龙千雨找上门来,也是极大的一桩麻烦,神枪会眼下有大事要做,实在不该多树强敌。

  龙瑶的笔越点越疾,轻喝一声,音如莺啼,左手似在顷刻间松开了笔,那笔在空中仿佛有丝线牵动,如飞絮乱舞,遮笼了周渊全身要穴。

  周渊心中赞叹:“好一招‘风送流絮’”,随之枪风一紧,枪身飞旋,不断荡开乱絮笔。

  这一招“龙尾绕云”,若只用于防御,可谓毫无破绽,龙瑶手中笔不断点在枪身上,如一片飞雪覆住了长枪,周渊看出龙瑶想和自己硬拼内力,就算不拼比内力,久守之下,自己枪沉,耗力要远多过龙瑶。

  当下周渊不再犹豫,放空心神,闭眼去听一次乱絮笔打在枪身的声响。

  叮的一声。

  仿佛时间静止,满天飞旋的枪影消失了;这一声过去到乱絮笔下次击打在枪身,只有极短的一瞬。

  周渊分毫不差地抓住了这一瞬——飞龙出云势!

  不同于“双鱼化龙”完整的一击,“飞龙出云”只有在“龙尾绕云”后才能使出,是守到极致后风云变色的一记进击,就连创这龙牙枪法的人也称此为神来之枪。

  龙瑶刹那间瞳孔一缩,天罗鬼步急闪,但终究晚了半分。

  枪锋擦出一串血花,龙瑶被枪上无俦的劲力带得直飞出去,跌在雪地上,随即又翻身跃起,腰间殷红一片。

  周渊叹了口气,说道:“在下也是迫不得已,得罪了。姑娘快些去治伤吧,莫要再插手神枪会的事。”

  柳鸣看到龙瑶受此重创脸上却依然没有一丝的痛楚之色,心中不禁一动: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啊。

  龙瑶若有所思,提笔走向周渊,神色从容,边走边道:“原来你比周羡鱼更快。”

  周渊苦笑一声,叹道:“姑娘受伤不轻,及早收手吧。”

  龙瑶樱唇紧抿,缓缓挥出一笔,笔未到眼前,周渊已感到一片山雨欲来之势,他知道这少女是想以劲气硬生生地压住自己枪风,但也只好挥枪应战。

  龙瑶笔法精奇,十多招一过,周渊又不得不使出龙尾绕云才能挡下少女的攻杀,柳鸣看出局面僵住,想出剑架开两人,但是自己武功差得太远,实在力不从心。

  这时,龙瑶终于忍不住双唇一张,咳出血来,攻势一缓;周渊借机退出几步,收枪道:“姑娘,不要再勉强了。”

  龙瑶摇摇头,神色冰冷道:“我若右臂无伤,你打不过我。”

  周渊点头道:“是,在下也看出姑娘其实惯用右手,姑娘笔法神妙,在下十分佩服。”

  柳鸣看到两人罢手,心中一松,只见龙瑶身子一晃,忙上前来扶住龙瑶,触到龙瑶手臂时只觉手指一凉,心想这位姑娘身上可真冷,怕是伤势已加剧了。

  远处一人大喊着:“放开!放开!”飞快奔来,却是张龙阳去而复返。

  柳鸣问道:“其他几位大哥呢?”

  张龙阳气喘吁吁地站定,说道:“他们留下照顾那个苏小哥,我回来看看。”

  柳鸣“哦”了一声,又问:“你喊‘放开‘,那又是什么意思?”

  张龙阳道:“我是要你放开这位龙姑娘。”

  柳鸣不解道:“为何?”

  张龙阳说:“龙姑娘右臂受伤了,你还扶着她右臂,岂不是伤上加伤,你要扶也该扶左边才是。”

  柳鸣醒悟,忙松开龙瑶右臂,一脸歉意。

  龙瑶对柳鸣点点头表示不碍事,柳鸣又想起刚才张龙阳奔来时的神色,若有所悟,笑道:“张大哥,下次还是你来扶吧。”

  张龙阳一瞪柳鸣,眼珠转了转,却少见地没有接口。

  龙瑶似乎才看到张龙阳一般,皱眉道:“你还敢回来?”

  张龙阳道:“那苏兄弟伤重不等人,我走的匆忙,后来想起姑娘受伤了,就回来看看”,说到此处,张龙阳一瞥龙瑶腰间,惊呼:“姑娘你又受伤了?”

  龙瑶又道:“我受伤了,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张龙阳正色道:“行走江湖,见人受伤遇难,自当伸手相助。”

  龙瑶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柳鸣笑道:“张大哥心地善良,见姑娘受伤,便放心不下;姑娘就别计较张大哥救走苏小兄弟的事了。”

  周渊估摸着打不起来了,便道:“既然如此,在下告辞了。”龙瑶默然不语,张龙阳道:“你将龙姑娘打伤,大大不该。”

  周渊一怔,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转身离去,走出一段路,街上一人打马而来,看到周渊后下马行礼,对周渊耳语几句;周渊大惊,连问几遍“当真?”,那人又说了几句,周渊点点头,让那人去了。

  柳鸣和张龙阳正自发呆,忽然看到周渊又回来了;张龙阳大声道:“我刚才说,你不该将龙姑娘打伤,现下你既然回来了,就给龙姑娘道个歉吧。”

  龙瑶听得心中烦躁,刚要让张龙阳闭嘴,张龙阳又对龙瑶道:“龙姑娘,你将苏兄弟打伤,也是大大不该,等下我带你去找他,你等他醒了也给他道歉。”

  龙瑶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冷冰冰地看着张龙阳:“你要我给他道歉?”

  张龙阳理所当然地说:“是呀。”

  龙瑶神色古怪地笑笑,居然也没再说什么。

  周渊笑道:“道歉先不忙,我来告诉诸位,孙振衣此时正在城南吴风楼中;诸位要找他,只管去便是,神枪会绝不阻拦;诸位若不知道吴风楼在哪,我叫手下人用马车送诸位过去也可。”

  沧州城,城门口。

  一名少年纵马踏雪而行,来到城门前,抬头望了望,看到“沧州”两个字,抹抹汗,舒了一口气,心里想:“终于到了,希望还来得及。”

  少年飞马入城疾驰,转过几条街道,四下望去,找了附近最高的楼宇,来到楼后,飞快攀上屋顶。

  少年借着月光和灯火张望城中,夜街纵横,人马混杂,少年看了半晌才看出端倪,心中微惊。

  原来他看出沧州城内数条街道隐隐都有人马在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行进。

  难道自己刚一入城,就被盯上了?

  少年略一恍惚,想到还是该当先去自己要去的地方,看看局面如何。

  于是少年从屋顶攀跃而下,随手拉住一个行人,问道:“借问一下,吴风楼在哪?”

  那行人方才愣愣地看着那少年从屋顶下来,这会儿听到问话,更加迷惑,张口结舌道:“吴风楼?你不是刚从吴风楼的楼顶上下来么?”

  少年大窘,心道原来如此,还以为他们都冲着我来的,当下笑道:“多谢指点,我一时没注意。”

  当下少年迈步走向吴风楼,还没进门,就听到堂里人声鼎沸,吵嚷不止。

  吴风楼里,孙振衣在楼上看着楼下大堂中形形色色的江湖中人,不由得笑道:“这位仁兄,看来现在找我的人,远比找你的人多了。”

  白衣人被孙振衣扶上楼已过了一炷香,酒已半醒,但稍一清醒,他便又要酒来饮,此时闻言道:“不一样的,找我的人都是武学上修为颇高的人。”

  孙振衣讶然看着楼下,细数道:“哦?我看现在楼下有崂山派的左右护法、崆峒山的大伤老人、飞鱼帮的帮主杜鱼,这些都不算高手么?啊,看那女子的腰饰,原来峨眉山也有弟子来,还有‘苍松剑客’杨务,他总算是高手了吧?”

  白衣人只摇头轻笑。

  孙振衣只好苦笑:“看来连一剑连败漠北三怪的杨务都入不了阁下的……”,话没说完,孙振衣第一次看到白衣人脸上有了一丝讶色。

  “怎么了?”

  白衣人喝下一杯酒,神色转瞬恢复如常,轻轻地说:“没什么,有一个高手进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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