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香囊_前任是陛陛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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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香囊

  眉心处隐隐疼了起来,明帝紧皱着眉头,握拳重重地锤着,曹方看得不忍,上前劝道:“陛下,夜深了,上榻歇息吧。”

  明帝仍孤坐了许久,方扶着几角慢慢起身,曹方在前挽起通往内室的垂帘,却见榻前织锦地毯上一地凌乱,香袋、巾帕、丝线、花囊等缠在一起,散落地到处都是,皱眉回头,“长生,这怎么回事?”

  长生闻声上前,朝地上看了一眼,忙跪道:“奴婢该死,贵妃娘娘的猫,近来总该到处翻咬东西往外拖,奴婢傍晚时已领着人收拾过一遭了,没想到它又拖咬了这么些出来,奴婢这就收拾…………”

  长生说着将香袋巾帕等物拢在怀中,就要躬身离开,却听明帝道:“等等…………”

  长生垂首站住,明帝抬手拿起最上面一只织金香囊,见其上数缕朱色丝线,断在未绣完的殷红茱萸处,心中一颤,声音也带了几分不易觉察的微抖,“……这是什么?”

  长生朝明帝手上看了一眼,回道:“这是娘娘从前在承乾宫时绣的,回回陛下上朝时,娘娘便拿出来绣几针,就这般绣了小半个月后,陛下……陛下命娘娘移居未央宫,娘娘回了未央宫,便绞断了丝线,不再绣这香囊,将它弃至箱中…………”

  曹方眼见圣上面色一白,拿着香囊的手,也忍不住地轻颤起来,忙朝长生一使眼色,长生抱捧着香袋丝线等物退下,曹方搀扶着圣上道:“陛下,老奴伺候您更衣安置吧…………”

  明帝嗓音暗哑道:“你也下去吧。”

  曹方“是”了一声,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至隔扇处,回身望见圣上微躬着身子,死死盯看着那枚未绣完的茱萸香囊,背影无限寂寥,于心中暗叹了口气,反手放下垂帘。

  灯火幽迷,明帝和衣上榻,轻抚着手中的茱萸香囊。

  相较舞乐,她并不热衷于女红,很少动手刺绣。他一直耿耿于怀她当年曾为玦儿缝制茱萸香囊,于是年年离重阳节还早,他就开始腻着她讨要,要她亲手绣制茱萸香囊赠他,可她从不动手。今年,他倒是没有再向她讨要,因为早在离重阳节还有三个月的时候,他就疑了她,将她逐回了未央宫…………

  可原来,在他还没开口向她讨要的时候,早在离重阳节还有三四个月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绣制了,一针一线,都是这样精细,没有丝毫马虎…………

  心如被人狠狠攥住,窒得呼吸困难,明帝躬蜷起身子,伸手揽住那道无人使用的香缎软枕。

  枕上绣的,是大片的合欢花样,万枝香袅红丝拂。她从前惯用兰草、海棠等花式,是他喜欢合欢花的寓意,下旨令司宫台织室绣制了十数种合欢花枕,当时他笑对她道:“合欢不仅有夫妻相谐之意,亦可喻和合交欢,夜夜相好…………”

  她当时微红了双颊,恼骂了他一句“老不羞”,又冷讽道“谁与你夫妻相谐”,可终究,也没有命宫侍将未央宫寝殿的软枕,换成从前的兰草、海棠等花样…………

  她惯是这样的,口硬心软,口中所道,往往并非心中所想,他也一直,是知道她的性情的…………

  昔日种种,像潮水一样铺天盖地而来,似要将人吞没入海,无数的记忆编织成网,拖着人往乌漆无光的深渊中沉,明帝昏昏沉沉中,忽见一点星光,是她枕躺在那道合欢软枕处,幽夜中,一双剪水眸子,悠漾着盈盈笑意,如曳璀璨星光。

  他伸手揽去,如从前无数次那样,想将她抱入怀中,唤她苏卿,可手一伸出,即扑了个空,明帝猛地惊醒,衾枕严冷,身边无人。

  翌日早朝,满朝文武依时入殿,却只等到内侍宣报:“圣上龙体欠安,今日罢朝。”

  王公朝臣们交递着眼色出殿,任谁都揣测得出圣上龙体欠安的因由,虞元礼忧心忡忡地离朝回府,正好见怀王妃云氏,满面愁容地上了马车,想是又被小妹拒之镜月榭外、不肯相见,心中愈发担忧,叹着气跨进了虞府大门。

  镜月榭中,倒是热闹,虞夫人、虞姝姬、虞媛姬等都在,苏苏闲来无事,启了尘封的红木箱,将少时的衣裳玩物等取了出来,一边翻看着,一边和虞家人,聊着过去的事。

  苏苏兴致尚可,虞夫人等虽一一应答着,但面上笑容却是勉强,眸中俱是惶惶忧意。苏苏捧出件鹦鹉绿绣山水襦裙在手,笑着看向虞媛姬,“还记得这条罗裙吗?当时为了它,你可是气得一天没和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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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媛姬唇际勉强的笑意,变得有些羞涩,“娘娘还记得呢”,她不大好意思道,“那时年少不懂事,见到新衣裳就想要,看到祖母得了匹上好的鹦鹉绿苏罗,却只给娘娘裁做了罗裙,心中不高兴得很,现在想想,祖母慧眼,娘娘天生丽质、肤如凝脂,这鹦鹉绿裙,在娘娘身上,衬得娘娘肤色愈显白皙,可搁在我身上,那就真衬得我像只绿毛鹦鹉似的了…………”

  一番话说得众人皆笑了起来,可笑没几下,虞夫人等人面上的笑意,复又变得苦涩,虞姝姬调着气氛道:“这事我也记得,其实也没气多久,当天晚上就和好了”,她促狭地笑看向虞媛姬道,“因为啊,那天晚上,娘娘摘剥了榭前的莲子熬汤,媛姬妹妹循香而来,两碗莲子汤下肚,就什么气也没有了!”

  虞媛姬更是羞窘,可脸红着红着,眼睛也跟着红了,她为掩饰侧过头去,正见哥哥虞元礼负手站在门外,却不进来,只凝眉看着。

  苏苏将那鹦鹉绿绣山水罗裙展开,却在透窗而入的日光下,发现广袖处一点细微的啮孔,想是长久压箱,被虫儿给咬了,她执袖叹道:“衣裳压箱,有衣虫啃咬,人死埋在地下,也要受虫蚁啃噬,我不喜欢,待到我死那日,请伯母姐姐将我的尸身一把火烧了,若不嫌麻烦,就请将我的骨灰送到洛水,葬在我父母身旁,若嫌山高路远,找处附近的山水,洒了也可。”

  这话说出来,连精于辞令的虞姝姬,也不知该怎么接了,站在门外的虞元礼,见母亲妻子妹妹们,俱是目含凄色,可娘娘却似已置生死于度外,浑然无事地捡看着少时的衣裳玩物,不时挑些八/九成新的九连环、双陆棋等物出来,说要留予姝姬、媛姬的孩子耍着玩。

  今日已是第九日了,赐死诏书仍未下达,虞元礼回想今朝金銮殿上那空荡荡的御座,愈发觉得事情或许能有转机,可是娘娘死志已定,纵是圣上留情,仍有一线生机,怕也会被她生生斩断,如何激起娘娘的生志,虞元礼左思右想,愁肠百结。

  承乾宫中,复又弥漫苦药之味,但如今,再没有人虽冷着脸,却仍以纤纤素手,拈起海棠蜜饯,往他口中送了…………

  明帝饮完药,挥手即让端蜜饯的宫女退下,任苦涩的药味在唇齿间蔓延。

  于未央宫寝榻和衣卧了一夜,半睡半醒,惊梦频频,整个人浑浑噩噩,至天亮时预备起身,才发觉头重得如灌铅一般。

  本来风寒低热而已,也不至于因此罢朝,可他却惫怠得很,像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什么也懒得去做,只想这么昏昏沉沉地倚躺在这里,任思绪因病僵滞,什么也不想不了。

  曹方望着乏倦阖目的圣上,轻道:“陛下,永宁郡王在外求见。”

  铜漏声滴许久,圣上仍是阖着双目,曹方正要悄步出殿,劝永宁郡王回府时,却见圣上微摆了摆手,道:“让他进来吧。”

  萧照入殿行礼,关询皇爷爷身体,明帝道了几句“小病无碍”,等待着他的下文,果见萧照僵站了片刻,忽地跪在榻前求道:“皇爷爷,您别杀贵妃娘娘…………”

  明帝沉默片刻,哑着嗓子问:“若非她赠你母妃神仙玉女粉,你此刻也不会是失了娘的孩子,你心中不怨吗?”

  萧照跪着摇头,“照儿不怨贵妃娘娘,照儿不是个不知事的小孩子了,懂得是非,也辨得清人心。贵妃娘娘是真心对照儿好,也一直为连累母妃而深深愧疚自责,每次照儿因为想母妃哭,贵妃娘娘就会跟着流眼泪,泪是真的,情也是真的,照儿不怨娘娘,只恨那幕后真凶……”

  他朝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皇爷爷,贵妃娘娘是不该断发忤逆您,可是娘娘她心里,也实在是太难受了,自从您让贵妃娘娘迁回未央宫,娘娘白日里虽如常说笑,可到了晚上,就常整夜整夜不睡,倚在窗畔望月亮…………一次照儿问娘娘在想什么,娘娘说…………”

  他顿了一下,鼓足勇气道:“娘娘说,月色再薄凉,也不及人心薄凉,月虽易变,有阴晴圆缺,但月初月末缺了,到月中仍会圆满,可人心之易变,若是冷了,那便再也暖不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皇帝表演“葛优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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