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龙骧_前任是陛陛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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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龙骧

  晨起用膳时,明帝见萧玦仍在外间候着,令他一同在食桌前坐了。

  因在病中,明帝只在白绸寝衣外,披了一件墨色织金龙袍,苏苏亦穿得清简,云鬓无饰,松松挽着,浅绛薄纱衣外缠拂着烟紫披帛,俱无金银绣纹,质地轻柔,袅娜如云烟迤逦曳地,看来十分家常。

  御膳房呈了奶皮烧饼、蝴蝶卷子、攒馅馒头、蟹黄豆腐、翠玉豆糕、核桃酥酪、八宝膳粥等十数道早点上桌,但明帝却只能慢用太医院煎熬的药膳粥,苏苏见他将乌箸伸向香炸春卷,立持筷轻打了一下,“齐太医说病中不能吃太油腻。”

  明帝无奈地顿住筷子,“一个也不行么?”见苏苏仍是蹙着眉尖,慢慢收回了手,轻叹了一声,边搅着碗中的药粥,边看向对面萧玦道:“朕听说,你要做父亲了?”

  萧玦正慢嚼着一块红豆糕,闻言立咽下去道:“是,大夫说明年暮春生产。”

  明帝笑,“好得很,朕的这些孩子里,只有你一人迟迟未有子嗣,你做了父亲,朕也算放下一桩心事了。”

  萧玦恭敬道:“谢父皇慈爱。”

  明帝又问:“名字可有想好?”

  萧玦含笑摇头,“还早着呢,也不知男女。”

  明帝却道:“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还是早些备下的好”,又看苏苏,“你说是吧,不如拟两个名字来听听。”

  苏苏漫喝了半口甜粥,垂眼道:“煦者和乐,婵者纤巧,若生男名煦,生女名婵,如何?”

  萧玦立道:“谢娘娘赐名。”

  膳罢,明帝见萧玦一夜未眠,令他回府休息。萧玦回了怀王府,见府中人搬着东西走来走去,问是怎么回事。

  佩云道:“王妃说天渐渐冷了,锦孺人原居的碧澜榭靠水,冬日太阴凉了些了,怕对她身体及腹中孩儿不好,让她搬至留春院居住。”

  萧玦抬脚进了留春院,见侍从们搬着衾褥瓶几等物忙进忙出,锦惜正歪在廊下的美人榻上刺绣,因孕事,人微微丰腴了些,腹部已然显形,见他来了,忙在侍女搀扶下站起,一福道:“殿下。”

  萧玦扶了她手,令侍女退下,侍女一脸“殿下甚宠主子”的感慰神色离开,萧玦仍令锦惜在榻上坐了,拿起她手边的婴孩肚兜绣样道:“名字已定了,若是男孩为煦,若是女孩名婵。”

  锦惜温婉笑道:“殿下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萧玦抬眼看她,锦惜道:“殿下想要男孩便有男孩,殿下想要女孩便有女孩”,微咬着唇,含笑凝望着面前的俊朗男子道,“就如殿下想让锦惜怀孕,锦惜便有了身孕,一切都随殿下的心意。”

  萧玦望着面前巧笑嫣然的女子,忽地想起那年,在一切不堪仍被掩在风平浪静之下的大雪前夜,他拥她上榻,问她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她想了一想笑道:“女孩儿。”

  他知她真正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双眸璨璨,如曳星光,有着天真与娇俏,像个孩子一样,与帝王欢情缱绻的宸妃娘娘,并不是真正的她,在那人身边,她虽是笑着,可眸中的笑意,淡薄如雾,虚虚渺渺的,仿佛一拂就散,未曾深及到眼底。

  她并不欢喜,欢喜做这后宫第一人,欢喜那人的亲吻与临幸。前世他死后之事,他茫然不知,他原以为他一死,她和孩子能好好地活下去,她会心甘情愿地跟着那人,在那人的宠爱下安逸一生,平安喜乐。可从今世来看,在她与他和离那日,爆发的那一番痛陈中,她深切地厌恶那人,痛恨那人,今世重生更是想方设法避开那人,可见前世他死后,她并没能过上他想让她过上的生活…………

  如未能如他所愿“平安喜乐”,那她前世,是如何在后宫、在那人身边,熬煎那绝望的日日夜夜,他简直不敢深想,而今生,因为他的固执和愚蠢,断了她回洛水的机会,再一次令那人见到了她,一切又重蹈覆辙,她如一只断翼的雀鸟,再次被禁锢在那人身边,失去了自由。

  他迫切地想要救她出来,想要与她重来一世,白首偕老,可走向她的这条路,是那样艰险与漫长。那人集权为帝二十余年,帝权至高无上,整个大周帝国的命脉,都攥在他的手中,贸然刺杀下毒,就算侥幸能成,势力不足以威慑天下的他,也难以掌控局势,只会沦为其他王爷的垫脚石,被清算,成为他们铲除叛党、登基上位的刀下魂,而她那时,是被逼自尽,是老死深宫,还是倾城绝世如她,再度沦为新帝的禁/脔,他只稍微一想,便心惊难安。

  慕容离野心勃勃,并非易相与之辈,与之相谋,无异于与虎谋皮,需时时小心。但他抛来橄榄枝不接,将慕容离推到别的阵营,却也危险。既然他慕容离自以为拿捏住了他的软肋,可以以同谋之名,将他操控于股掌之中,且让慕容离这般以为,长平侯府累积世代的潜伏势力,他也真是十分动心。

  萧玦收回神思,再将目光投向面前的女子,若这锦惜,是长平侯世子妃虞姝姬一手调/教出,倒还好说,若是慕容离…………

  萧玦眸光渐幽,锦惜唇际舒惬的笑意,也不由滞住,正有些忐忑时,见面前男子眉宇冰释,又是清贵无双的翩翩王爷,云淡风轻,笑意轻徐,“生个女孩儿吧,‘婵’字甚好,孤也喜欢。”

  前世她有孕在身,他瞒着她的同时,私下精心挑选了几十个男孩女孩的名字,留待她生辰那日,告诉她这一好消息后,让她择选出一个男孩名,一个女孩名,那些女孩名中,便有一个“婵”字…………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他如今所盼,便是她好好地活着,等着他,一步步地,重新走到她的身边去,以天下无双的权柄,护她在侧,届时,再没有人,再没有任何人,能将他们分开。

  凛冬渐至,天气一日比一日严寒,但圣上的龙体,却一日日地好起来了。这段时日下来,朝臣们都已熟悉了奏折上宸妃娘娘的批复笔迹,有大臣见圣上龙体渐愈,便委婉再提,宸妃此举僭越,实在不妥,圣上便骂:“朕刚好些,你们是又想累垮朕吗?!”朝臣们只能讷讷不言。

  王爷们照旧轮值侍疾,常往承乾宫去,承乾宫地下有火龙,寝殿暖阁内又终日燃着多个珐琅炭盆,直薰得如融融春日一般,入内暖意洋洋,若着厚实冬衣呆上片刻,甚会出汗。

  圣上常只着单衣,闲散倚坐榻上,宸妃娘娘便在一旁读奏折,听圣上口述批复,提笔写下,朝臣们从“看不惯”,到不得不“看惯”,都已熟视无睹。淑妃、丽妃等皇子公主的生母,也不过每日定时来问圣恭安后,即知趣请退,她们在羡嫉宸妃恩宠的同时,也不禁庆幸,宸妃晚生了二十年,若她一早入宫并有子嗣,圣上膝下,或都不会有如今这些儿女,至于后宫,只怕是空空荡荡。

  今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时,正轮到萧玦当值侍疾,其时将近戊正,夜色里飞雪如絮,灯火昏茫,他解了外头氅衣,交予侍从,轻步入殿时,听得里头有隐隐约约的笑声,男音清朗,女音轻柔,混在零散碎语声中,就如寻常人家夫妻,膳罢闲话家常。

  萧玦如常在外间,与太医一道,熬煎药物,待汤药热度微退时,躬身端入温暖的帘内。

  明帝身上只着寝衣,正意态闲适地倚坐榻上,苏苏早沐浴更衣,梳散了如水乌发,枕靠在明帝膝处,仰面拨解着一只九连环。她身上绛红寝衣,本就丝质轻薄,在暖黄灯光下,愈显薄透,隐衬着婀娜玉体,袅然纤纤,柔软的衣袖,因动作松松落在肘处,露出两段雪白皓腕,光照下,如滢着一重玉色。

  明帝龙体确已日益好转,见萧玦跪捧了药来,径端至手中,也未让苏苏喂服,自己一口口喝着,并笑看向怀中苏苏道:“怎么解半天还没解开?”

  苏苏不语,只自顾解着,明帝笑将喝了一半的药碗搁在盘上,握着苏苏手帮她去解。这般解了一会儿,还未解开,苏苏挣了明帝的手道:“别添乱,我自己来。”

  明帝却听得不甘心了,夺了过来认真解,苏苏就歪在他怀中看着,不时地抬指轻拨,给他“添添乱”,这般闹着解了片刻,依旧未解开,苏苏笑道:“原来天下间,也有陛下力不能及之事。”

  明帝被她一激,正下不来台,于榻边无声看了许久的萧玦,见药碗热气淡去,出声提醒道:“父皇,药快凉了。”

  明帝遂顺手将九连环递与萧玦,“你来”,重又端起药碗,慢慢喝着。药碗见底时,只听一声金玉相击的脆响,萧玦手中的九连环,也已解开。

  明帝双眸一亮,笑看萧玦,“你还藏着这手艺!”

  萧玦含笑道:“小的时候,父皇将儿臣抱在怀中,手把手教儿臣解九连环,儿臣至今记得清楚。”

  明帝倒想不起来还有这事了,笑对萧玦道:“这点小事你竟还记得。”

  萧玦认真道:“父皇对儿臣的关爱,儿臣点滴都不敢忘,教解九连环之事虽小,却是父皇一片慈爱之心,儿臣自是铭记至今。”

  苏苏听他父子言语,轻嗤一笑,“原来是陛下老糊涂了,记不清事了。”

  明帝立佯怒于面,挠拧着苏苏腰肢,“说谁老?!”

  苏苏最是怕痒,一被轻挠腰窝处,即如鱼般扭挣起来,笑跌着要往榻里退,却被明帝紧捞在怀中抱住,萧玦端了空碗,默默退出重帘之外,立有侍从接过,端出收拾。

  他往外间窗边走近了些,耳边风雪声大些,里头隐约的说笑声,掺在一处,便听得不那么分明,铜漏声声,夜渐深沉,里外灯火都熄灭了大半,七八名当值宫人太医侯在帘外,垂首侍立,幽寂无声。

  这样的夜,一点点动静,听来都如石投静水,十分分明。不知过了多久,有轻微的下榻声,伴着一点如萤的光火,是她披衣趿鞋,走了出来,眼角眸光淡淡掠过他,径在窗下榻边坐了。

  那当值的内宦长生似极懂她,未等她吩咐,就暖烫了一壶温酒,又将一道白狐斗篷,披在她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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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握着手中温热的酒盅,望着窗外的茫茫飞雪,慢慢地啜饮良久,忽道:“去弄些雪进来吧。”

  那长生应声去了,拿了几上一个双凤花草纹金盘,盛了满满一盘白雪回殿。她攥了雪球在手,竟是慢慢在捏一个雪人,神情像个孩子一样认真,待要点睛画鼻时,长生捧了坚果盘来,她挑挑拣拣、总不满意,那长生便又取了两颗枸杞过来,笑道:“枸杞有明目之效,不若用来点睛。”

  她含笑接过,那长生将坚果盘捧离时,不知为何,她“点睛”的手忽然一顿,猛然抬头,看向那长生的背影,眸中幽光闪烁,可待那长生回转过身,她又已低下头去,无声妆点着那雪人,再抬首时,眸光复又如水平静。

  “搁在外头廊下吧,在里头是要化的。”

  她吩咐了一声,长生捧着雪人出去了,她默默地望着长生离去的背影,慢饮着杯中酒,长生衣角在殿门处一闪而逝,她也微一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慢慢站起,重又步入深帘之内。

  翌日天明,萧玦入内亲自服侍明帝盥洗更衣,拧着热毛巾时,余光瞥见帐帷轻拂一线,她仍在睡梦中,但眉尖微蹙,似梦中也有深重心事,手紧紧揪着锦被一角,睡得并不安稳。

  萧玦微垂了眼帘,正欲伺候明帝净面,忽听帐内她猛然坐起,凄惶急唤:“三郎!!”

  明帝立从镜前起身,脚步急得都撞到跪地捧盆的侍女,在“哐当”的泼水声中,连忙撩开床帘,见苏苏似梦悸醒来,满面焦惶之色,忙抱住她道:“朕在这儿呢!三郎在这儿呢!!”

  女子噩梦乍醒的惊茫之色,在明帝的急唤声中,慢慢淡退,失焦的双目,也渐渐回过神来,望向了面前的男子,只双唇微微颤抖着,呼吸依然有些急促。明帝将她搂靠在怀中,轻抚着她后背百般抚慰着,待到女子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轻吻了吻她的眉心,温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苏苏埋首在他怀中,许久,轻轻地“嗯”了一声,明帝轻道:“别怕,梦都是假的,朕在这儿呢,有朕在,天底下没人能欺负你,别怕…………”

  苏苏垂着眼道:“我想再睡一会儿…………”

  明帝道:“睡吧”,扶着她躺下,掖好被子,看着她阖眼有了一会儿,方起身放下帐帘,转首见帘外萧玦正命人重打温水来,问道:“你从燕州回来,到兵部也有一年多了吧?”

  萧玦道:“是。”

  明帝重在镜前坐下,“你击退胡虏,立有大功,但自燕州归来,朕一直没有着意褒奖你,心中可有怨言?”

  萧玦立撩袍跪地道:“儿臣不敢。”

  明帝望着地上顺服的幼子,摩挲着一方古玉,沉吟许久,朗声道:“怀王萧玦听封,即日起,升为龙骧卫大将军,卫戍京师。”

  大周军事实行“卫府制”,帝王控制十二卫,十二卫既卫戍京师,又遥领天下折冲府,龙骧卫大将军之上虽仍有上将军,但已是从二品,握有军事实权,而大周开朝以来,东宫储君,手中从不允许握有半点军权。

  权掌天下的九五至尊之前,萧玦深深地跪伏下去,“儿臣叩谢父皇,定当忠君报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作者有话要说:萧玦:父皇对儿臣的关爱,儿臣点滴都不敢忘。

  皇帝:……………………包括抢你老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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